跨越文化的美——西方人眼中的青春版《牡丹亭》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留學生
謝爾蓋·庫茲米喬夫 (Sergiy Kuzmichov)(烏克蘭)

　　我觀看《牡丹亭》的夢想是在去年十月實現的。那一次親眼看到當代臺灣著名作家白先勇製作的昆曲“青春版《牡丹亭》”，從此，它就成?我最喜歡的戲劇之一。十多年前，學習漢語與中國文化的經歷培養了我對中國傳統戲曲的興趣。雖然從小就知道京劇屬於中國古代戲曲最優秀的代表，但是對昆曲卻一無所知，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只有來到中國留學才有了機會瞭解中國古老的戲曲——被譽?“百戲之母”的昆曲。第七屆北京國際音樂節演出的青春版《牡丹亭》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個晚上在世紀劇院一開場便在我眼前展現出一個充滿東方神韻的神話世界。我相信欣賞這出傳奇戲劇對我更好地理解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有很大的幫助。

　　因為文化的差異，西方觀?欣賞中國戲曲時有很多東西難以理解。例如，中國戲曲的舞臺表演講求虛擬化、假定性，表演動作程式化。某種程度上，正是在虛擬與程式相互推進中，中國傳統戲曲創造了獨特的美感。但中國戲曲虛擬化的特色對西方觀?來說不太容易接受。通過演員在舞臺上的一些程式化動作，就可以實現舞臺時空的轉換。一些像推門、騎馬之類的具體行?都變成抽象的動作。在這種情況下，觀?的想象力和審美經驗比演員的想象力更為重要。而西方現實主義戲劇需要演員真正進入人物，充分體驗人物的喜怒哀樂、體會動作的細節，造成和現實生活十分貼近的逼真感，正如前蘇聯戲劇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說的“只有通過自己的想象才能進入角色”。像我這樣對戲曲程式化表演不太瞭解的西方觀眾，就很難通過想象，在頭腦中呈現準確、形象的畫面。很可能，浮現出與戲曲所要表達的內容不相同的想象，造成理解的偏差。但是，這也許正是東方戲曲藝術帶給我這樣的西方觀眾意外的享受和驚喜。

　　雖然由於語言的隔膜，西方觀眾無法完全理解昆曲優美的唱詞，但是依然可以感受到昆曲的美。首先是視覺上的美感。青春版《牡丹亭》中，寫意素樸但不失典雅的舞臺佈景，精致飄逸的服裝配飾、俊美端莊的人物造型都帶給我這樣的西方觀?特殊的審美體驗。特別是女主人公杜麗娘的造型，讓我真正理解了中國古典美女的形象是怎樣的。當我假期回國，和家人分享她的劇照時，大家都很驚訝於她的美。她在舞臺上柔美的身姿，生動地眼神都很吸引我，特別是她舞起水袖，緩緩挪步，仿佛是從天而降的神女，那一瞬間，仿佛時間也?她停駐，短短的幾秒鐘卻帶給我無盡的遐想。還有判官也給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在《冥判》一出中，他一下躍上高高的桌面，擺開駕式，很威武地向前張望，表情猙獰，雙眼如炬，仿佛他在用眼神審視觀?的心靈，使我們有如置身地府，接受審判的不是杜麗娘，而是我們自己。柳夢梅則帶給我完全不同的感受，他似乎是個“女性化”十足的男性形象，和我所理解的男主人公性格有很大差距，但這也許正體現了昆曲藝術柔美優雅的特色吧。

　　另外，青春版《牡丹亭》中的東方意蘊也深深吸引著我。戲一開場我們就好像被置於一個神秘的世界，有陰間、有陽間，有判官、有花神，就如同神話一般。在因果輪回中，始終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控制著人物，那可能就是東方文化中講究的“緣分”。他們並不是偶然地在夢中相遇，兩人的靈魂似乎早就相識，在這一世因?緣分的力量重又相聚，而開始生生死死的輪回故事。杜麗娘和柳夢梅因為緣分而結合，她又因?緣分未盡死而復生，她不是被動地接受緣分，而是主動地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這些充滿東方文化特色的內容讓我深深陶醉其中。青春版《牡丹亭》還帶給我超越現實的感覺。現實生活總是很瑣碎的，容易讓人陷入其中難以擺脫。而《牡丹亭》展示了一個命運和追求的故事，讓我們的思想超越現實生活的限制，幫助我們從新的角度觀察自己生活、自己的追求，對自己和周圍人的生活意義有新的認識。雖然各民族的文化有所不同，但對文化詩意的感受和審美體驗可以說都是相近的，這部經典的藝術作品中最重要的構成部分突破了西方和東方不同觀念世界的邊界，使它們融合成為一個文化整體。

　　回味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青春版《牡丹亭》，我想起自己在烏克蘭看過的話劇《森林之歌》。《森林之歌》是1911年由烏克蘭有名的女詩人、劇作家列·烏克蘭英卡以烏克蘭民間故事和傳說?題材寫成的著名夢幻劇。現在我突然意識到，那時看《森林之歌》的感受和現在看《牡丹亭》的感受是那麼地相似。雖然不同文化在用各自的方式詮釋“美”，可是對“美”的體驗是相通的，我從自己民族的優秀作品中獲得的審美經驗現在幫助我更好地理解了《牡丹亭》的思想內涵。所以我相信，喜歡《牡丹亭》的中國觀?會同樣欣賞烏克蘭的文化經典。不同文化的交流使我們有機會拓展自己的思想邊界，更深地理解這個無限宇宙的審美含義以及審美對於全人類文明進步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