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中國現代文學史」這門課太政治化,又太誇張,應該容忍後人作一點不同的判斷。不同的判斷也不必成為「定論」而獲得「公認」,因為「定論」和「公認」之類的概念在多元文化的時代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曾開設過一門現代文學史課打破通行的格局,只憑我自己的藝術感覺選擇作家,結果認為較好的作家只有魯迅、沈從文、曹禺三人。八十年代鼓勵對一切問題進行重新思索,因此我的這種大膽之舉也沒有受到非議,北大的王瑤教授看了我的講稿後還寫來熱情的長信大加稱贊呢。
這些年我多次去美國講課,凡是在紐約開講,高齡的夏志清教授都會來聽。在幾次聚餐時,他對我說,他不喜歡老舍的小說。我說,我不喜歡他老人家推薦過的錢鍾書的小說,智慧過剩;我也不太喜歡張愛玲小說中那股太故意的陰沉氣息。我們兩人總是說得高聲大笑。
記得有一次王元化先生對我說, 1921年成立的文學研究會,裡邊的人都很好,但筆下卻缺少才氣,比較平庸,他問我有沒有同感。我很有同感,但其中牽涉到的作家就多了,除了茅盾,還有鄭振鐸、葉聖陶、許地山、王統照、郭紹虞等。這不是對前輩不恭,而是維護自己進行文化判斷的權利。
很多年前招收博士生,有一位考生明確表示對莎士比亞的不滿,我非常欣喜,予以錄取,儘管我還是喜歡莎士比亞的。但我也很清楚,梅特林克、易卜生他們正是因為反對莎士比亞劇中那種毒藥、暗殺、決鬥,而是主張表現「平常人的平常事」,才走出了歐洲文學的新局面。
說了這麼多,我是想借此鼓勵你們,不要成為被教科書控制一輩子而放棄了自身文化感覺的人。更不要因為別人表達了與教科書不一樣的想法,就「暴怒」。你們千萬不要成為思維僵滯、情緒激烈的族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