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長壽

相愛是唯一選擇 ──聖嚴法師的智慧

　　深受眾人景仰的聖嚴法師與世長辭，我相信不只台灣，國際社會上所有受到這位精神導師啟迪的人們，都悲痛惋惜、同感不捨。

　　聖嚴法師是享譽全球的典範人物，早在二○○○年八月，在聯合國所召開的「千禧年世界宗教及精神領袖和平高峰會」上，就以漢傳佛教領袖的身分，緊接在當時聯合國祕書長安南之後發表開幕演說。這是何其尊崇的時刻！聖嚴法師穿越國際局勢的橫逆、政治紛擾的阻隔，為和平直道而往、戮力實踐，是多麼珍貴的身教示範。

　　在這一篇攸關世界和平與人心安定的重要演說裡，聖嚴法師除了嚴正指出各文明之間衝突的根源之外，更諄諄提醒世人，對於人類的貧富與環境問題的徹底解決，必須先從檢討人類的觀念做起，從淨化心靈層面、提昇精神層面做起。聖嚴法師從中指出一個事實：「物質的貧窮，使人的生命受到威脅，精神及心的貧窮，使人的生活環境失去平安和幸福。因此，我們的團體法鼓山，正在推行一項運動，名為『心靈環保』，從每一個人的心靈淨化做起，使得每一個人的內心，充滿了對於生命的感恩和慈悲，就會將努力的成果奉獻給他人。」最後更語氣強毅、懇切呼籲：「我們除了共同運用各種方法，保護這個地球的生存環境，沒有別的選擇；我們除了撤掉一切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及障礙而彼此相愛，沒有別的選擇。」

　　台灣何其有幸曾經擁有這樣一位世界級的精神導師，在這紛擾的世界裡，使我們找到心靈的依靠與指標。筆者過去蒙法師厚愛，得幸能夠近距離與法師做過無以數計的接觸與學習，即使在其逝世前半年都先後收到他四封來信，特別深切體會大師宏願。

　　猶記二○○二年的一次訪晤，我曾向法師提及一個觀察：歐美社會對於東方的宗教極感興趣，特別是對於禪修能夠幫助心靈的沉澱，以及自我情緒管理的這種境界，感到非常嚮往。當時法師回答我，禪修一定可以帶來成長，但並非馬上立竿見影，必須持之以恆具足耐心。法師也應機勉勵我，投入社會、參與服務很重要，而深入內心精神的體驗，也非常重要。以時間、心力奉獻於人群，此為佛教所說的行菩薩道，是在修福報；而對於自我心靈精神領域的提昇，則是在修智慧。二者需要兼顧並行。

　　在這席晤談當中，我印象很深的是「以手指月」的比喻。法師告訴我，以手指月，手指雖然指出了月亮的方向，但手指不等於月亮。閱讀、聽講，從知識傳遞上得到的訊息，就相當於手指，但是，我們的視線一定要離開「手指」，自己去注視、去體驗，才能真正看到月亮。

　　法師是在提醒我，觀念的吸收並不等於修行。修行是切切實實地反觀自心、實踐於行。以往有人以為信了佛教以後，就什麼都捨棄了，就與家庭、社會脫節了，因此批評佛教是消極的信仰。但是法師說，現在的修行非常入世，愈是認真修行的人，就愈是投入人群關懷，積極參與社會。

　　在這紛擾的世代裡，聖嚴法師跳脫了傳統宗教救世的窠臼，讓宗教與時俱進，使更多人得以瞭解宗教的真義。法師一再以他的智慧高度教示人心，過度地濫用自然資源會導致地球環境的耗損，過度的慾念會造成無謂的追求以及價值觀的扭曲。而今，反觀金融海嘯的經濟危機，省思近年來國際與台灣的苦楚與教訓，我們是否應該更加珍視這位舉世難得的先知，並重新反省咀嚼其智慧的訓誨？在法師辭世之後，更積極以其所揭櫫的「心靈」、「禮儀」、「生活」、「自然生態」四大環保及心五四、心六倫的精神，徹底落實於人心的淨化。

　　明月高懸，斯人已遠，但暮鼓晨鐘之身教言教，猶然透過文字書籍、理念傳播，在亂世裡震聾發聵。我相信聖嚴法師的智慧與身影，會繼續帶領我們走過這紛亂的年代。

（「聖嚴法師．最珍貴的身教」近日由天下文化出版，此文為亞都麗緻總裁嚴長壽為該書撰寫的讀後感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