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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嚴師父大願興學
 
 
 

  我就這樣走進浩瀚的海洋。
  二○○三年一個春日,跟隨聖嚴師父來到如此的場域,船舶、地圖、鄭成功、荷蘭東印度公司、原住民、新港文書………,時空感澎湃的「福爾摩沙:十七世紀的台灣、荷蘭與東亞」,正在台北故宮展出。一艘艘荷蘭大船、廈門商船、福州船、台灣船的古模型,讓大航海時代中的美麗之島,波濤蕩漾。台灣,就是在這個文明肇始的一百年裡,睜開了望向世界的眼睛。展場中,聖嚴師父時而靜觀、時而舉步,悠然徜徉。

  望著師父衣衫飄動、一向跨大海越洲洋的身影,這對我或許正是一個喻意吧,書寫一位禪師波瀾壯?的生命風光,我彷彿也要進入一個大航海時代了。


生命史詩意象鮮明

  其實在這個春日之前的兩年,我已首次拜訪過聖嚴師父。那時我因撰寫《印順導師傳》,而訪問師父有關與印順導師之間的佛法因緣。緣起於此,慈悲的海洋中我是一葉扁舟張起風帆,師父首肯以漢傳佛教為主軸,出版一本書,於是,我展開了相關的訪談。

  不久,另一個文字因緣出現。台灣高鐵公司殷琪董事長向師父請益佛法,師父覺得既然有此開端,最好連續多次深談,以能釐清種種疑惑,因此希望我臨場紀實,以文字留下相談歷程。我欣喜得以聽聞禪法,從二○○三年九月,到二○○六年八月,三年間總共進行了十一次的問法與解惑。而後結集成書分享大眾,《慢行聽禪》在二○○七年付梓問世。

  《慢行聽禪》出版後,原先漢傳佛教的訪談再續前緣。小小的舟子續航大海,愈走愈覺汪洋無限。海,是無法界分的流動,於我所見,貫串師父生命史詩中一個非常鮮明的意象是,打破界限。

  師父不斷以他慈悲智慧的弘化、行雲流水的遊蹤,在打破界限。種族的界限,宗教的界限,文化、膚色的界限,時間、空間的界限,乃至於,心的界限。

  就如那年觀覽「福爾摩沙」展,我印象極深的是,師父不論與故宮院長或導覽學者交談,總是以多元的觀點看時空。師父說:「我主張文化必須多元並存,才能生生不息。現代世界沒有一個民族可以說自己的文化最為優秀,如果閉門自守,就沒有路走,一定要融合、吸收、開創,才有新的生命出現。」


採訪就是課堂

  文字創作必然也要融合、吸收、開創,才有新的光亮。採訪師父,於寫書而言是重要的程序,於我本身而言則更是珍貴的薰習。記得訪談初期,我曾問及漢傳佛教的禪法對不同民族性的人民,比如美國人或俄國人,有什麼啟發及影響?師父回答我,人就是人,文化不同是歷史使然,但在本質則無大異,不論東方或西方;而且禪宗也沒有一定要給人什麼,而是適應人們的需要、期望或困擾,隨順引導。「我不把自己是一個台灣人、華人,或是一個佛教徒、禪師的意識形態,帶進與國際人士的交會裡。漢傳佛教是一個包容性很強的宗教,我不自限一個主觀的立場。」

  短短一段問答,剎那產生震盪,震幅所及,我心裡似乎有某種東西開始碎了。一張國界分明的地圖碎了,一種既存的人我區隔模式碎了。我知道,師父的回答,正是在破我對美國或俄國或任何國家的疆域感,也是在破我對禪宗與外界主客之間的立場觀。「智慧,不是知識、不是經驗、不是思辯,而是超越自我中心的態度。」抽離自我中心的直觀,就如攬鏡照面,師父告訴我,鏡子沒有主觀意識,沒有一己情緒,也沒有自我的知識、學問、經驗、感情,它只應對當下情景,是什麼,就照出什麼。

  師父的這一照,我猛然就看到了自己原來有所執持,原來需要粉碎執持。
  採訪就是課堂,我在堂上深深受教了。


一個燦爛的鼓舞

  師父對提問的當下回應,經常具有圖象式的視覺詩意。
  有一次談到「瓶頸」,師父說,放空了,瓶中無物,連瓶子也無。瓶子不存在,瓶頸當然就不存在了。「瓶頸,其實是自己的思想轉不過來,是自我觀念畫出來的界限,把那條界限拆掉,人就在瓶外了。」

  瓶裡瓶外,界限拆或不拆,一念之別,就在心。「釋迦牟尼佛說,人的問題是心的問題。」師父指出二千六百年來古今時空的貫通:「佛法就是心法,是釋迦牟尼佛得道後,留給世人的觀念和方法,使人的心不受煩惱污染,不受痛苦干擾,隨時保持安定、純淨,以現代的語言詮釋,就是『心靈環保』。」

  心靈環保,在人與人、國與國、種族與種族、宗教與宗教都將走向無疆界的現代,不形成宗教隔閡,不存在文化對立,放諸四海,人人都能從觀念的、精神的改善與轉變,超越悲苦走向快樂幸福。

  就如舟筏逐漸嚐出海的滋味,我逐漸體會師父寄寓於「心靈環保」的殷切,於是對這本新書的紀實寫作,便把浩瀚的漢傳佛教主題,聚焦於「心靈環保」之上。

  然而如何勾勒主軸的線條、連結組織的脈絡呢?師父談農禪寺時,給了我一個燦爛的鼓舞。


用「心靈環保」架構時空

  師父娓娓談及農禪寺從原來的農舍,成為台北市登錄的歷史建築;從最早的暫用,而能擁有,至今成為都會中的修行中心,未來將嶄新擴建。當聽到師父說,要把未來的農禪寺建在水上,我整個心為之一亮!師父以「空中樓閣,水月道場」形容他腦海裡轉動的景象,看似立於縹緲虛空中的樓閣,又像倒映於水中的明月,虛幻中是實景,實景中又蘊含精神理念。

  這是多麼動人的創造。且不論將來建築因緣如何,但是這個曾經迴盪在師父心中的意象,是那麼燦爛地鼓舞了我為這本書尋找新的透視。當我以「移動力」的角度貫串心靈環保,師父閱後評註「寫得很好」;當我以「創意」的切入點匯通心靈環保,師父也勉以「可以繼續」。師父言教身教所及的心靈環保在在處處,關懷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戰火是心靈環保,創辦法鼓大學是心靈環保,發起社會運動是心靈環保,禪修是心靈環保,教授天台學是心靈環保,………,我將這數年間的訪談,整理出十個面向,希望以師父穿越歷史歲月的足跡,架構出心靈環保的時空之路。

  我難忘有一次採訪完,當收拾好文具走出來,就看到師父腳踩器材正在運動。師父一生為世人的心靈作環保教化,那走了將近八十載的雙腳,衰病晚年仍如此不輟不歇,我心裡忽然有了莫大的感動。


無限感恩,無比愧疚

  師父深知在現今價值混亂的社會中推動心靈環保,必有其難度,但是,「一代一代持之以恆,永遠不退初心,我覺得很樂觀。」抱持如此心情,十六次訪談,採訪時間從初期的每次三個小時,到後來的三十分鐘,師父漸漸體弱。但仍然次次愷切口述,慈悲閱覽。正因為知道師父寄寓於心靈環保的殷切,我的寫作不敢潦草急就。然而就在最後一批文稿寄出給師父的次日,師父安詳示寂。 

  這本書來不及在師父住世時出版,我非常愧疚。數年來,我感恩師父給我泛行慈悲之洋的因緣,聆聽海潮之音,而今唯有透過文字將師父的理念呈現得更清晰,讓讀者更易從中感知師父的殷望之心,或許能稍稍彌補我愧對師恩的耿耿大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