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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解其中味
邱淑宜 / 採訪

   楊志良,字一任,號大炮,年少起即矢志追求社會公義,期許成為台灣公共衛生界的唐吉訶德,推動公平正義的衛生政策,健保尤為一生無法放下的擔子。出任衛生署長時,不改快人快語作風,不懼強權、堅持專業,卸職前並對惡質媒體使出迴旋踢,被立委及媒體封為「蠻牛署長」、「自目署長」,任內諸多英勇事蹟,被譽為「台灣最有guts的歐吉桑」。

   如果要仿以前國文課本對文言文作者的介紹,我會這樣描述老師。

   稱楊前署長為老師,因為訪談開始之初我屢遭糾正,「我已經離開衛生署,不要叫我署長,叫我老師」,不過這個稱謂對我來說很恰當,因為我也算曾受教於老師。大學畢業後,我的記者生涯從在《自立晚報》採訪醫藥新聞展開,初上線,認識「何謂醫藥」為第一要務,那時曾與老師有兩面之緣,第一面是到台大公衛所採訪老師,嚴格說來那次稱不上採訪,因為我是去請教老師「什麼是公共衛生」,當時老師還借我上下冊的兩本《公共衛生學》,第二面就是去還書時。

   幾個月後我離開《自立晚報》到《聯合晚報》工作,從此再沒有跑過醫藥路線,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又有機會訪談老師,而且又是從「什麼是公共衛生」談起。老師對當年的菜鳥記者早已不復記憶,但我始終記得這位說話坦率的大學教授,老師在署長任內直言不諱的作風,與我腦海中的形象一直是相符的,而這次有較長時間與老師接觸,深深覺得他可敬又可愛。

   訪談老師、聽老師開講,是很痛快的事情,老師敘事生動,絕無冷場,而且是標準的「毒舌派」,遣詞用字不僅「活跳跳」,還辛辣得很,讓聽眾(老師任署長時的機要胤雯、編輯希如及我)不斷爆出笑聲。「鬼扯啦」及「我就把他罵一頓」是老師的常用語,十足大炮性格,真性情表露無遺。

   訪談時老師毫無保留,但老師刀子嘴豆腐心,在「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考量下,一些人名及院名最後並未在書中曝光,書的內容從「大辣」變「小辣」!老師說,書籍流傳較廣且久,如果曾經被我點名批判的醫院以後改過自新了,但讀者卻一直存著看書時的印象,對這些醫院並不公平。

   不過老師的「毒舌」是一視同仁的,老師剛上任時找不到人擔任健保局總經理,後來直接指定曾經是他學生的鄭守夏「就是你了」,當時鄭守夏以「被雷打到」形容感受。2010年7月,鄭守夏因台大借調期滿,請辭回學校教書,羊咩咩寫卡片歡送鄭守夏,在一片祝福與道喜聲中,老師寫的是「叛徒,還不快回來共赴水深火熱!」我在羊咩咩俱樂部送老師的「健保作業簿」上,看到羊咩咩翻拍的照片,當場笑倒!

   以前跑新聞時接觸過許多高官要員,但從來沒有見過老師這種典型—出口皆真言,不會因為自己身處高位而選擇性發言。老師講話從沒有顧忌,讓人佩服老師無論人在學術界、衛生界或是行政體系,都堅持「做自己」的勇氣。老師不只一次提到,只要是違反社會公義的、傷害社會大眾的,他絕不妥協。這樣的信念加上對權勢名位毫無所求,所以老師什麼都不畏懼,像在立法院,老師不只一次,憑著「理」字與立委對槓,反而贏得立委們的尊重,實在很弔詭。

   訪談開始後,隨著老師開講的情節演進,我的腦海中也跳出不同的老師形象。在眉飛色舞談他跟涂醒哲我往你來的攻防時,老師是頑童;在談到讀研究所時走訪台灣各鄉做公衛調查,看到的「因病而貧、因貧而病」的故事時,老師是頭上有光環、身後有翅膀的天使;在批評立法院及監察院讓官不聊生時,老師是手持桃花劍,左劈立法院右斬監察院的「楊天師」;在談及過去他對台大醫學院學生「當人醫不要當獸醫」的期許時,老師回到講台上苦口婆心的嚴師角色。

   但老師的人其實一點都不複雜,有一次老師說到有人以為他是大內高手,邊搖頭邊笑,他覺得這是大笑話。的確,老師透明得很,幾乎事無不可對人言。訪談中老師手機總不時響起,他每次都直接拿起來接聽,所以我聽過老師回覆朋友邀請演講、吃飯、爬山的電話,也聽過老師婉拒國民黨高層勸進選立委的電話,及回答媒體追問是否選立委的電話。有時對方講好久,手機壓得耳朵好痛,老師索性把手機放在桌上擴音接聽。老師還常常在訪談告一段落時,就跟胤雯說起別的事,完全當我是隱形人,毫不在意被我聽光光。

   有一次老師接起電話後一臉詫異,原來是一名從老師在署長任內就不時寫信對老師表達愛慕之意的女粉絲打的。老師很感困擾,但仍是和顏悅色的說「在忙,不方便說電話」才掛掉,只是老師大惑不解,這名女子哪裡弄來他的手機號碼?

   所以老師常常笑著跟我說「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嘿嘿!我知道的最大秘密,就是這位做事霹靂、一絲不苟、令人景仰的前署長,日常生活上卻丟三落四,忘東忘西!他當署長時,常常在離開辦公室到另一個地方時,又折返辦公室兩、三次,因為老有東西忘了帶,而且不只一樣。他還自我解嘲說,其實是為了回去偷聽屬下有沒有說他壞話。

   老師搞丟東西的本事驚人,朋友送的高貴名表、眼鏡、數位相機、手機…,甚至「丟過人」。很久以前有一次跟公衛學會的朋友搭遊覽車出遊,他帶媽媽跟女兒一起去,回程時在中部一個景點讓大家上洗手間,等到車子再度上路好一段時間後,女兒驚呼「阿嬤沒上車」,老師才發現媽媽真的沒在車上!他說,還好媽媽很聰明,沒有在原地苦等,自己搭車回台北了。

   訪談期間老師也經常上演尋物記,有一次訪談到一半,老師突然想到上午帶出門的西裝怎麼沒在手邊。他開始回溯出門後的行程,心想可能忘在中午和朋友吃飯的餐廳椅背上,才打了電話拜託朋友問一下餐廳,轉頭拉開揹包,就發現西裝塞在揹包裡!

   最可惜的是,書中提到的那件購自八德路大潤發的699元西裝,5月被老師搞丟了。而我有幸曾在4月看到並摸到這件西裝,那次是老師剛好穿在身上,就順口講起西裝的來由。弄丟了這件頗具紀念價值的西裝,老師很懊惱,他猜想應該也是遺落在哪家餐廳的椅背上,只是沒有當天想起,之後要找就難了。

   老師的平民作風也獨樹一格,學生時代穿破鞋而「腳踏實地」的小阿良,年長之後也愛腳踏實地—實實在在踩在土地上。老師在新店山區有一片地種筍,他招待朋友的方式,就是邀朋友清晨到他山上的筍園,腰間掛著蚊香採筍。

   應該很少有卸任政務官像老師這樣,多數時間是以公車、捷運為交通工具。老師台中、台北兩地跑,台北的家位在新店山上,離台北市區頗有距離,但市區停車不易,老師很少開車下山,多搭社區巴士或公車到新店,再轉捷運到台北市。

   有一次老師隨口說到「我今天騎摩托車下山的」,我們都嚇一大跳,因為是很遠的一段路。而老師那天騎摩托車下山,也跟他忘性堅強有關,他忘了那天上午跟人家有約,想到時已經晚了,惟有騎摩托車下山最快!老師還很得意他的摩托車雖已17高齡,還十分勇健耐騎,而且「停在路邊也沒人會偷!」

   聽老師講故事是愉快的,但趕稿則是痛苦的,最大的痛苦來自老師的「奪命連環催」。老師性子急,急到大約第三次訪談結束後,就頻頻問「可以開始寫稿了吧?」親愛的老師,我要寫的是書稿,不是新聞稿,我必須對老師有一定程度的熟悉與了解、必須整理歸納求證資料,還必須等整體結構醞釀成形,才能開工。我做不到今天老師在我腦袋裡輸入資料,明天就輸出一篇稿子來啊!

   在兩個月密集訪談後,4月月底正式進入撰稿階段,希如跟我擬出波段交稿的日程。而4月底老師赴外蒙古為亞洲大學招生,我正慶幸暫時聽不到老師的「催稿魔音」,沒想到,原定九天的行程,因為老師覺得他負責的事情做完了,決定在第六天提早返台。5月5日上午接到胤雯的電話說:「老師在蒙古等班機很無聊,問有沒有新的稿子可以給他看?」我好想哭—我前一天剛交出第一及第二篇稿,所以答案當然是「沒∼有∼」。

   為了讓老師不無聊,我調整出稿節拍,以每天交一篇稿為努力目標。老師從蒙古回來後,很滿意幾乎每天都有進度。雖說以前在報社已習慣和時間賽跑,但過去是一天一回合的百米衝刺賽,跑完後有喘息時間,這次卻是不分日夜的馬拉松賽,在老師的「鞭」策下(我真的有老師在我身後揮舞大鞭的感覺),我咬牙往前衝,終於在5月28日衝到終點—交出最後一篇稿。除了有幾天因寫到腦袋打結無法當天出稿,大致達成了每天交稿的目標。

   截稿後第一次跟老師見面討論修稿事宜,老師笑咪咪的說「寫得不錯啊」,唉,我幾乎寫掉半條命!以前在報社,再忙再累也沒操到這種地步。但還是非常非常感謝老師讓我親身驗證「人的潛能是無限的」;也格外感謝過去《聯合晚報》對記者嚴格的磨練與工作要求,讓我筆快又耐壓(原來報社皆是以大力丸餵養我);也謝謝娘家提供後援隨時接受我「托兒」;以及工作日夜顛倒的先生,多次犧牲睡眠分擔接送孩子上下學的工作,讓我專心趕稿;還有姊姊與弟弟不斷為媽媽加油打氣!

   趕稿期間,每天「浸」在老師的所思所言所行中,感觸非常多,老師講了很多笑話,但笑過之後,蒼涼感隨之湧起。老師用戲謔的方式表達對台灣前途的憂心,我每每想起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一回中所說的「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但願我有傳遞出老師言談中要表達的況味;但願看過這本書的讀者,能領會老師的沉重與嘆息,並轉化為讓台灣更好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