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根阿拉伯土壤的奇葩──《一千零一夜》
◎郅溥浩
《一千零一夜》是古代阿拉伯的一部文學名著,也是阿拉伯人民貢獻給世界文苑的一株閃爍著異彩的奇葩。幾個世紀以來,全世界的男女老幼幾乎無人不曉。它匯集了古代近東、中亞和其他地區諸民族的神話傳說、寓言故事,詭譎怪異,神幻莫測,優美動人,扣人心弦,煥發出經久不衰的魅力。它被譽為民間文學史上「最壯麗的一座紀念碑」。
《一千零一夜》並非出自一人之手。它是歷代阿拉伯說書藝人反覆加工創作的結果。它最早在阿拉伯地區流傳,是在大約公元八世紀末,定型成書則在公元十六世紀初。故事的最早來源,是一部名叫《赫扎爾.艾福薩納》(即《一千個故事》)的波斯故事集。而這個故事集中的許多故事源於印度。《一千零一夜》中的許多重要故事還產生於定都巴格達的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繁榮時期,以及後來的埃及時期。
《一千零一夜》的成書過程,是一個對不同地區、不同民族神話、傳說、故事不斷吸收和融匯的過程。更重要的是在吸收、融匯的同時,在不同時期現實生活的基礎上不斷再創作、繼續產生新故事的過程。成書時間長達八、九個世紀。它的產生、發展、定型經歷了阿拉伯社會的不同發展時期,深深植根於阿拉伯土壤。因此,其故事不論何種類型,都具有濃重的阿拉伯和伊斯蘭色彩。
《一千零一夜》故事開始,講古代一位暴君因王后與人私通,胸中憤恨,便每夜娶一女子,翌晨即殺死,以此報復。宰相女兒莎赫札德為拯救無辜姊妹,毅然前往王宮,每夜講故事吸引國王,共講了一千零一夜,終於使國王感悟。全書大小故事約二百多個。每夜可包含數個小故事,每個大故事也可包含若干夜。中國古代曾將阿拉伯國家稱作「天方之國」。西方國家有時將《一千零一夜》譯作《阿拉伯之夜》。因此,本世紀初,我國在譯作《一千零一夜》的同時,也有人據西文譯作《天方夜譚》。這個譯名與本名《一千零一夜》一直沿用至今。
莎赫札德與國王的故事,是《一千零一夜》的開篇章。以後莎赫札德只在每夜故事開始和第二天天亮故事停頓時出現。全書結尾時再度出現。莎赫札德出場雖然不多,但她卻是全書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沒有莎赫札德的故事,而只有《一千零一夜》中的其他故事,猶如只有珍珠沒有串線;反之,如果只有莎赫札德的故事而沒有其他故事,則猶如只有串線而沒有珍珠。只有二者結合,才構成一串晶瑩閃亮的珍珠。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種類繁多,色彩斑斕。出場人物除各種神魔精靈外,幾乎涉及到社會上各個階層和各種職業,諸如帝王將相、王子公主、商賈漁夫、裁縫僧人、販夫走卒、工匠藝人、奴隸婢女……無所不有。多數故事具有神幻色彩。精魔飛翔於九天萬里之上,飛毯馳騁在山壑林莽之間,神燈神戒指中迸發出無所不能的巨怪,陸地居民遨遊在神奇的海底世界,波譎雲詭,瞬息萬變,一幅幅令人目不暇給的瑰麗畫面映入眼簾。神話,在這裡成了表現社會生活的某種特殊藝術手段。透過蒙在故事中神幻莫測的外衣,可以窺見古代阿拉伯社會生活的種種場景,特別是廣大人群在其中寄託的美好思想感情、願望和追求。
《一千零一夜》吸引我們的,似乎首先是它那絢麗多姿、變幻莫測的神奇情節,但這些只是它的外表和形式。能真正打動讀者的,是它所蘊含的美好的內容,而這正是它永不磨滅的精神價值所在。沒有美好的內容和精神價值,再神奇斑斕的形式,其藝術魅力也是不能持久的。
概括地說,《一千零一夜》表現了如下主要內容:
它表現了大眾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追求。在大眾嚮往和追求美好的生活中,大量故事是通過男女愛情、家庭幸福、生存溫飽來表現的。不少主人公不甘於既定秩序和現存命運,更不向惡勢力屈服,為爭取美好生活進行著不屈不撓的奮鬥。
它表現了對美與善的褒揚,對醜與惡的擯斥。在存在強大惡勢力的社會中,大眾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並非那麼容易實現。主人公們必須克服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種種醜惡勢力。無論是現實的較量,還是借助神力的較量,最終美與善必然戰勝醜與惡。
它表現了大眾的智慧和勇敢。這種智慧和勇敢,產生於他們長時期與人、與惡勢力、與自然的抗爭。有時,人民為了擺脫貧窮和困境,不得不施行騙術去欺騙統治者和他們的主人。還有的低賤僕人嘲弄老爺太太。這些故事讀來令人忍俊不禁。在讀者捧腹的同時,還能引起人們對社會不公的某種思考。
它表現了人的探奇冒險、求索未知世界的精神。無論是海底、陸地的探奇冒險,還是眾多神幻物的出現,均表現了人企圖征服自然力、把握自然力的努力。人,在探奇冒險、求索未知世界中,不僅產生出豐富的想像力,例如:可以帶人飛翔的飛馬、飛毯;塗上它可以下海如履平地的油膏、草汁;可以用來觀測地下寶藏的眼藥膏;威力巨大的神燈、神戒指……,而且表現出勇敢無畏、百折不撓的精神。沒有這種精神,就沒有科學和生產力的發展,也就沒有人類的進步。正是這種精神,激勵著主人公們去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和明天,激勵他們始終奮發、勇為、向上。也正是這種精神,引起歷代聽眾和讀者的共鳴,煥發出永恆的魅力。
《一千零一夜》中還有不少值得稱頌的內容,如對命運的抗爭、對勞動者的同情、對統治者暴虐的擯斥、對忠貞女奴的謳歌,以及對當時風俗人情和社會生活的生動描寫。但以上幾個主要方面已足以使《一千零一夜》這部民間文學作品煥發出光彩,並在世界文苑上永保其應有的精神價值。
《一千零一夜》在藝術上頗有特色,在某些方面達到了很高成就。它的故事套故事的框架結構、詩文並茂、語言大眾化,以及某些細節的精彩描寫,使它的內容和形式達到了高度完美的和諧和統一。而這些,正是它樸素的現實主義和奇幻的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最好表現。在這裡,藝術虛構發揮到最大限度,豐富的想像在廣闊的空間自由馳騁。雖然它存在其他的不足,如宗教色彩過於濃重、對婦女存在某種偏見等,但瑕不掩瑜,作為民間文學史上一座壯麗的紀念碑,它始終閃爍著奪目的光彩。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在譯成歐洲文字之前就已傳入西方,對西方文學如薄伽丘的《十日談》、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拉伯雷的《巨人傳》,以及莎士比亞的某些作品都產生過影響。
十八世紀初,《一千零一夜》譯成歐洲文字後,它對世界文學產生了重大影響。它那充滿奇情異趣、富有東方神秘色彩的故事,為西方讀者前所未聞。男女老幼趨之若鶩,一時洛陽紙貴。對《一千零一夜》的翻譯介紹,促進了西方對阿拉伯其他文化、文學的介紹,促進了對東方其他民族,特別是波斯文化、文學的介紹,因此大量的東方文學透過翻譯介紹流傳到西方。
隨著歐洲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興起、發展,許多作家、詩人、戲劇家從《一千零一夜》中受到啟發,得到借鑑。它對歐洲文學繼續產生著影響,如笛福的《魯賓遜漂流記》、斯威夫特的《格列佛遊記》(其中有關於飛島、巨人國等的描寫)。其他如安徒生的童話、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德國童話作家豪夫、英國浪漫主義作家斯蒂文森、歌德、大仲馬、格林兄弟、狄更斯、托爾斯泰……都受到過《一千零一夜》的影響。
直到近代,《一千零一夜》對作家們的影響仍經久不衰。
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中有關於飛毯、磁石的描寫,波赫士還直接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情節進行創作,埃及作家馬富滋寫過小說《千夜之後的幾夜》……有關例子不勝枚舉。(本文為節錄)
【導讀者簡介】
郅溥浩,1939年生於四川成都。1965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東語系。先後在大馬士革大學、開羅大學學習和進修。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阿拉伯文學研究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著譯有:專著《神話與現實──〈一千零一夜〉論》,論文、文章〈邁哈福茲小說的象徵性〉等三十篇,譯著《阿拉伯文學史》、《梅達格胡同》及《小耗子》等中短篇小說二十餘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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