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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國時代鎖不住的異國情緣

南方朔(知名文化評論家)

    一七九九年,一個年方廿餘歲的荷蘭青年雅各•德•魯特,懷抱著東方淘金夢,到荷蘭東印度公司任職,來到了日本長崎港外的通商口出島。他原本希望能在五年服務期滿後衣錦還鄉,回到鹿特丹迎娶未婚妻安娜。

    但到了出島後,迎接他的卻是另一種生命記憶和經驗。他邂逅了一個跟隨荷蘭醫生馬里納斯修習西方醫學的女助產士藍場川織斗。這個女助產士雖臉上有疤,但雅各仍為她傾倒,有了終生難忘的異國柏拉圖式含蓄之愛。和雅各同時愛上織斗的還有日本翻譯官宇左衛門。不旋踵,織斗的父親欠下大筆債務而逝。她的繼母將她賣給外表正人君子、地位高尚但實質上卻邪惡至極的榎本住持。榎本的寺院收容軟禁許多名婦女,其實是要把這些婦女當做生產機器,用她們的新生嬰兒血祭神祇,希望能獲取自己的長生不老。宇左衛門得知此事後,決心花錢自組武士隊救出織斗。不幸的是,他中了榎本所設的圈套而死。在出島的雅各則碰到英屬東印度公司船艦太陽神號來長崎要求通商開戶,英艦對出島展開炮擊。雅各在該役表現英勇,而英艦攻到一半也戛然而退。由於英艦砲擊出島時長崎也受到傷害,最後江戶方面要長崎長官城山奉行自行了結——意思是要他自行結束生命以示負責。這時城山奉行對榎本住持殺害六十三名尼僧的邪惡罪行已有理解,於是他在飲毒酒自殺時把榎本住持也請了過來,將榎本也以毒酒賜死。圍繞著織斗這一段情緣,終於畫下了句點。

    後來,雅各•德•魯特升到荷蘭駐出島的館長,他在出島一共待了十七年,從少小離家夢起已廿年。他後來與一個日本茶室女子結婚,該女子後來死亡。他們有一混血兒子勇安,一八一七年雅各任滿返鄉,自己一人成行,兒子勇安被丟在日本,後來也死了,而他早年的未婚妻安娜早已改嫁並因難產而亡。雅各則再娶一家公司的千金小姐,另外有了兒子。後來雅各也當選了家鄉密德堡的議員,乃是個典型的富裕仕紳。最後他病榻彌留之際,所想到的仍是織斗的影子,而真正的織斗後來則是到了江戶從事女助產士的工作。

    這就是雅各的千秋之年的故事本末。它講的是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日本仍處於「鎖國時期」,日本德川幕府長達兩百餘年的「鎖國」。當時不僅禁航禁教禁洋,甚至發生了死傷慘重的「島源之亂」。但所謂的「鎖國」其實並未全鎖,仍對荷蘭東印度公司開了一扇小小的窗口。荷蘭商館雖困處總面積只有三九六九坪的長崎出島,他們的行動都在日本官吏全面監控之下,但荷蘭東印度公司畢竟是唯一被認可的窗口,荷蘭終究還是得到了可觀的貿易利益,而荷蘭回饋的項目中,科學技術以及早期的人文思想則無疑最為重要,它即是日本所稱的「蘭學」。

    就日本發展史的角度而言,在引進西方文明之前,日本在馬術及製造技術上就以在東亞取得出類拔萃的地位,而十七到十八世紀之間,荷蘭雖屬蕞爾小國,但也一度科技發達,文明最盛。阿姆斯特丹也成了歐洲主要的金融中心。因此日本的蘭學,便使日本得以接觸到西方的醫學、解剖學、博物學、數學、物理、天文及語文學等。這種留有窗戶的鎖國,便使日本在知識上並未自外於近代文明,這也是十九世紀它開國維新後,很快就能與文明主流無懈接軌的原因。文明的相遇,通常總會有相當長期的摩擦與融合,而日本自從葡萄牙人前來傳教,經過初期的接觸,面對後來的壓制宗教,又到後來的鎖國及蘭學成為窗口,這種不自在的接觸經驗,可謂已大體走完了摩擦融合的全程,從這個意義來看,《雅各的千秋之年》這本著作,未嘗不可以把它想為不自在接觸的一種史詩或作品。

    書中那些在長崎出島的荷蘭商館人員,他們實質上等於不自由的囚人,日本官吏對這些外國人的不信任,這都顯示出「島原之亂」教民反抗的陰影仍然留在幕府的記憶中。蘭學的傳授只限男子,織斗因為幫城山奉行的側室接生,使得胎位不正的嬰兒得以產下,而且撿回一命。她立下此一功勞,而能特許跟隨荷蘭醫生去學助產術。這顯示了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在那個時代仍屬常態,而榎本乃是上層的藩主,又是幕府將軍的親信,且是不知火山寺的住持,又是蘭學的愛好者,但他卻誤用所學去搞念力、氣,以及追求長生不死,則又顯示出在一個變化的時代,新與舊將是會有兩種奇怪的組合,包括邪惡的組合在內。此外在那個時代,葡萄牙、西班牙、荷蘭東印度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都因教派利益和商業利益而在日本競爭,這種競爭的軌跡亦散見於本書中。這都見證了不同文明的相遇時摩擦融合的特性。

    今天的人們已知道,推動文明相遇甚或全球化的,主要都是教士、商人、戰士及冒險家。十五世紀末,由於君士坦丁堡被回教徒攻陷,從地中海到亞洲的通路中斷,需尋找新的航路,復以當時航海技術逐漸進步,遂進入了歐洲的大航海時代。在葡萄牙亨利親王的熱心贊助下,葡萄牙無疑拔得了頭籌。一四八八年狄亞茲(Bartholomew Diaz)首度抵達「暴風角」,後被稱為「好望角」。一四九七年達伽瑪(Vasco da Gama)繞過好望角,到了今天的印度。他的船隊兩年後返回里斯本時滿載著香料等東方貨物,很快葡萄牙人即進入錫蘭、蘇門答臘、暹羅等地。一五一七年抵達中國,設置居留地,一五四四年葡萄牙人勾中國莠民,甚至還涉及盜竊明孝陵古物,明嘉靖皇帝下令鎮壓,葡萄牙人死八百餘,其餘外國人及教民莠民死萬餘人。葡萄牙人被逐出中國,改而轉往澳門。葡人先是驅逐澳門的中國海盜,進而租借,而葡萄牙人也於此同時抵達了日本的平戶。葡萄牙人船上的火砲,對日本諸侯造成了極大影響。由於火砲的引進,武力的擴張,這也促成了後來織田信長及德川家康等人的日本統一。除了火槍的引進外,一五四九年耶穌會教士沙勿略(Francois Xavier)於一五四九年抵達日本傳教,而開始了天主教的進入日本。在那個大航海時代,歐洲海上強權在葡萄牙和西班牙先行之下,後來一五八八年英國大敗西班牙無敵艦隊,英國於一六○○年成立東印度公司,荷蘭也於一六○二年成立荷蘭東印度公司。英荷東印度公司在近代遠程貿易的支付及保險、期貨交易、多角貿易等方面都有開創的作用。

    西方進入日本初期,日本的諸侯對其火砲至為歡迎,初期對各種外來宗教亦未拒絕,因此從織田信長到德川幕府的初期雖偶有緊張,但並未造成大規模的排外鎖國。後因島原之亂的影響,歐洲各國的戰爭及相互中傷,特別是日本目蓮宗的排外,十七世紀中葉遂開始鎖國,只留長崎的出島為唯一的限制型口岸。荷蘭東印度公司從日本、印尼的巴達維亞(今日的雅加達)等地也獲得巨大商業利益,或因日本的貿易利益相對於印度和中國相比實在太小,因此,英國東印度公司遂對叩關日本不那麼積極,這遂使得荷蘭東印度公司及日本減少了被征服的風險,這也是《雅各的千秋之年》中,雅各滯留日本十七年,終能全身而退、衣錦榮鄉的關鍵!

     異文化的相遇,乃是一種緊張不自在的經驗,這種經驗經常會扭曲人們的想像,並產生獨特的異國情調之美。雅各與織斗那種奇特的異國情緣,可說就是種異國情調之美。它不涉情欲,而是一種靜靜的婉約之美,會留給後人淡淡的恍然、若有所失的惘然情愫,這乃是我讀了此書後最大的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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