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母漢滿結合、外祖父母漢蒙聯姻，族群融合造就了有「鐵漢」之稱的資深立委齊世英，並在台大外文系名譽教授齊邦媛的血液中奔流。當年齊世英被國民黨開除黨籍求仁得仁，如今齊邦媛仍以多元混血身世為榮。從東北到台北，這對外表溫和、內心開明進步的父女，已分別在台灣政壇、文壇留下重要一頁。

　　齊邦媛最近出版記憶文學《巨流河》，從大陸巨流河寫到台灣啞口海，深刻追憶父母親與動亂大時代，完整爬梳自己的學思與教學歷程。以下是齊邦媛及曾任中興票券副理的妹妹齊寧媛受訪紀要：

漢滿蒙聯姻後代 混得很得意

    　問：祖父母的漢滿結合、外祖父母的漢蒙聯姻對家族有何影響？

    　邦媛：我的祖母是雍容大度的滿人，任何困難都可以解決，外祖母是很驕傲的蒙古人，算是下嫁給外祖父。當初父母親結婚時，還到過外祖母家行跪拜禮。祖母、外祖母對於家族都有很大的影響，我們真正做到了族群融合，我對這種多元血統是很滿意的。

    　問：齊世英委員當年在東北從事抗日地下工作，對於建設東北卻壯志未酬，來台擔任立委後更被國民黨開除黨籍，他和前總統蔣介石為何漸行漸遠？

    　邦媛：父親從一九三三年起支持東北義勇軍，後來成立東北協會，組織地下抗日工作。先後送了四百位學生到黃埔軍校，希望軍人有國家概念。像宋長志（前國防部長）、王多年（前金防部司令）都是父親培養的忠貞幹部。後來父親支持郭松齡推動改革，反對張作霖、張學良父子軍閥統治，卻在巨流河之役戰敗而開始逃亡。

齊邦媛多年來翻譯了許多台灣文學著作，推動 台灣文化。（陳志源攝）

    　我要特別強調的是，父親和蔣先生沒有任何個人恩怨。父親反對的是一九四五年蔣先生安排江西人熊式輝進駐東北，但熊式輝為他的政治勢力，排斥多年捨生入死的地下抗日東北人，對殉國者遺族亦未照顧，軍政人員甚少深入地方民間者，無法真正安定人心，才會導致國共內戰東北失守。父親對蔣先生、國民黨並無惡感，但他堅持理念、求仁得仁，才會在一九五四年被國民黨以反對黨部提案為由開除黨籍。

堅持理念被開除 小孩遭跟監

    　問：齊世英被開除黨籍後遭到長期跟監，這種氣氛對於家族有何影響？父母親的家訓有何特別之處？

    　寧媛：父親從未向我們解釋這件事。我念北一女時，只覺得常有人陪我和妹妹一起上下學，當時北一女校門口常有一堆男生在等，但這些人實在老了點（笑），而且別的男生跟一段就不見了，他們卻是跟好久。

    　後來我家有一段時間住在白崇禧將軍家隔壁，治安非常好，我到很後來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指兩家都有人監視）。

    　邦媛：我那時已結婚住到台中，兩個妹妹還很純潔天真。由於父親對於東北失守憾恨，對於政治權謀厭惡，因此母親定下的家訓是：三個女兒都不准嫁給從政的人。

    　問：齊世英素有「鐵漢」之稱，一生不曾落淚，過世前卻常常哭泣？

    　邦媛：對，父親過世前一年多我出車禍，他看到我的傷勢後流淚不止。而且父親生前最後幾個月深受往事折磨，總念著留在家鄉的同志部屬倖存者都被中共打成黑五類，孤兒寡婦毫無撫恤，父親晚年很感傷，過世前常想著這些被他牽連的人，因此常常哭泣。

家鄉部屬受牽連 晚年常飲泣

台大外文系名譽教授齊邦媛（左）與妹妹齊寧媛 談起父親的往事，兩人不禁感慨萬千。 （陳志源攝）

  　問：齊世英當年以思想開明著稱，除了被歸類為ＣＣ派大將，更重要的是他與雷震等人共同籌組「中國民主黨」，並且對康寧祥等黨外人士頗有提攜照顧之情。除了留學日、德，齊世英推動民主最重要的動力為何？

    　邦媛：我總覺得父親有點傻傻的，他是一個成天講「有中國就有我」的理想主義者，一輩子只關心中國如何發展的大問題，對於政府來台後的「小長安」權位沒有興趣。他被開除黨籍後說，他當立委薪水夠用就好，他根本不要名利。因此，他才能從民主化的角度來參與組黨運動。至於父親與康寧祥成為忘年之交，是因為他要求國會要有水準，所以他希望把台籍人才帶起來，這方面他完全沒有中國、台灣之分。

    　問：齊世英與曾任日本首相的吉田茂關係深厚，當年致力改善中日關係，當今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即是吉田茂外孫，齊家與吉田茂家族至今仍有往來？

    　邦媛：父親在瀋陽因緣際會與日本總領事吉田茂發展出半世紀深厚情誼，父親過世後留下的少數遺物之中，有吉田茂女兒麻生和子（麻生太郎母親）感謝父親前往弔唁等的信。當年麻生和子來台灣時，也曾由我接待，我們用英文成為朋友，延續兩家上一代的友誼。

嫁給理想主義者 牽手無怨尤

    　問：裴毓貞女士一生流離失所，晚年才從聖經得到安慰，她對家族的最大影響是什麼？

    　邦媛：母親是我們家安定的力量，她過了那麼多苦日子，但一輩子不曾抱怨。她嫁給理想主義者，所以覺得自己的層次要提高一點。

    　寧媛：「知足快樂」最足以形容媽媽。舉例來說，爸爸對需要幫助的人非常大方，常常帶一大群孩子回家吃飯，說他們過得比我們苦，爸爸手上的錢也常常用來接濟別人，從來不管媽媽的錢夠不夠用，但媽媽全都承擔下來。所以後來我私下只拿錢給媽媽、不給爸爸，否則爸爸很快就拿去幫助別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