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教中興大學和台大的齊邦媛教授（本報資料照片/陳志源攝），最近出版長篇回憶錄《巨流河》，敘述她從東北到台灣的經歷，是一部極有價值、可讀性亦高的傳記。齊教授的父親是曾被蔣介石開除國民黨籍、又和雷震等人籌組「中國民主黨」的前立法委員齊世英。

　　曾任教中興大學和台大的齊邦媛教授，最近出版長篇回憶錄《巨流河》，敘述她從東北到台灣的經歷，是一部極有價值、可讀性亦高的傳記。齊教授的父親是曾被蔣介石開除國民黨籍、又和雷震等人籌組「中國民主黨」的前立法委員齊世英。

　　齊世英為台灣民主運動的開路先鋒之一，他曾經以「老雞帶小雞」的方式傳授康寧祥如何認識立法院的問政程序、如何熟悉立法院文化以及如何對付國民黨，齊世英已於一九八七年辭世。齊邦媛生於一九二四年，在大陸住了二十三年，在台灣從事教學、編譯和傳揚文化逾一甲子。齊家父女在不同領域對台灣作了不朽貢獻，比台灣人還愛台灣。東北和台灣都曾是日本帝國主義的殖民地，齊家父女常懷念東北的白山黑水，但更熱愛寶島的蕉風椰雨。

　　閱讀齊教授的《巨流河》之前，最好能先看中研院近史所一九九○年出版的《齊世英先生訪問紀錄》，以資進一步了解遼寧鐵嶺出生的齊世英，怎樣變成一個與日本人鬥、與張作霖、張學良父子鬥、與國民黨最高當局鬥的鐵漢子。一九六○年九月，《自由中國》半月刊發行人雷震以言論獲罪，被蔣介石下令逮捕之後，胡適不敢去探監，不敢公開抨擊蔣，許多知識分子暗中罵胡適「沒有肩膀」，和胡適相反的是齊世英。在雷震入獄、《自由中國》被封後，齊世英成了台灣民主運動的幕後主導力量，充當黨外人士的「保母」。安排東北老鄉梁肅戎為雷震辯護；郭雨新、余登發和美麗島受害者都去找他幫忙；康寧祥認為齊世英是台灣民主運動的開拓者。

　　齊世英口述歷史的最大缺點是只做到一九四九年，幸好在出版時加上了康寧祥的訪談和梁肅戎、傅正、于衡、田雨時等人的回憶文章以補全齊鐵老推動台灣民主運動的史實。素有「美男子」之稱的齊世英，一九五四年底因在立院反對電力加價而遭蔣介石開除黨籍。筆者前幾天和同住紐約而又與齊家頗熟的老報人龔選舞通電話，我告訴他正在讀齊邦媛的回憶錄。龔老說，齊世英被開除黨籍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反對電力加價，而是蔣害怕當時在立院擁有極大勢力的齊世英出馬競選立院院長。龔老又說，蔣在國民黨中常會開會時痛批齊說：「把他空投到大陸去，看他怎麼樣！」蔣又說：「聽說有人去齊家慰問齊世英？」講完眼睛一掃，張道藩、谷正綱乖乖站起來「認罪」。

　　齊世英敢衝敢撞，齊邦媛說：「以這種方式齊離開了國民黨，在我父親來說，那時可以說是一種解脫。」齊教授說她父親曾批評她「膽子小，經常『處變大驚』。」然而，這位膽小的學者卻在台灣教育界、學術界和藝文界辛勤耕耘六十多年，培育無數人才。而又謙虛的齊教授說：「六十年來，我沉迷於讀書、教書，寫評論文章為他人作品鼓掌打氣，卻幾乎無一字一句寫我心中念念不忘的當年事……，直到幾乎已經太遲的時候，我驚覺，不能不說出故事就離開。」我們慶幸齊教授在「離開」前完成了她的「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的人生紀錄，為她所走過的時代留下最真實的見證。

　　齊邦媛回憶說：「升上高中後，脫下童子軍制服，換上長旗袍；春夏淺藍，秋冬則是陰丹士林布。心理上似乎也頗受影響，連走路都不一樣，自知是個女子，十六歲了。」這個「女子」後來考進武漢大學哲學系，因英文好，受到朱光潛教授的鼓勵，上大二時轉入外文系，從此註定了齊邦媛浸潤外交的一生。一九六五年，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大師、殷海光最崇拜的海耶克訪問台中，齊邦媛擔任翻譯，在她的口譯下，「封閉社會」（Closed Society）和「開放社會」（Open Society）這兩個詞從此流行台灣讀書界。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派江西人熊式輝擔任東北行營（後改稱東北行轅）主任。熊氏是個具有爭議性的人物，齊世英的口述歷史和齊邦媛的回憶錄都對熊氏有所批評。去年年底，《海桑集─熊式輝回憶錄，一九○七至一九四九》在海外出版，史學家余英時在序文中盛讚這部回憶錄「是一部歷史價值最高的回憶錄，比一般老人晚年自傳或口述歷史更為翔實可信。」余英時年輕時曾隨其父余協中待過東北，對熊式輝本人和熊氏回憶錄皆頗為肯定，齊鐵老泉下有知，大概不會同意余氏的看法。

　　齊邦媛一九四七年大學畢業時在上海收到台大外文系助教聘書，她的父親怕她不習慣，為她買來回機票。兩年後，齊鐵老帶著一臉的「挫敗、憔悴」，搭重慶最後一班飛機到台北。齊家父女從此為這塊土地打拚，燃燒自己，使台灣變得更進步、更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