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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課•一炬火•一世情
 2009/08/16 世界日報【文╱台大中文系 李惠綿

1•一堂課

  一九八四年秋天,碩士一年級新生開學不久,我向講授「高級英文」課程的齊邦媛老師請假。我告訴老師,十月九日將要進行重大手術,必須休學一年,調養復健。這位外文系的老師,對我的身體狀況或許尚不知悉,但眼神之中卻流露母性的溫柔慈悲:「妳好好的,明年回來上課。」我不敢轉述醫生的話,手術成功的機率是一半,倘若失敗,可能是死亡或癱瘓。彼時對生死存亡茫然未知,但是一句「明年回來上課」,成為一種「約定」與「祝福」的力量,我含淚點頭。

  我如約回到課堂上,卻不見這位為中文系與歷史系研究所開設「高級英文」已經長達十餘年,文史門生桃李天下的名師。驚聞齊老師開學前遭遇飛來橫禍,在師大人行道上等計程車時,一位闖紅燈的摩托車騎士被汽車攔腰撞上,霎時解體的機車零件從半空中飛落,擊中她離動脈只有一吋的右肩,左腳骨折碎裂。去年之約言猶在耳,誰想到,師生各自從鬼門關走了一回。

  齊老師的一場變故,讓我重回校園卻無緣再度親炙,是求學生涯中的最大遺憾。然而因為一場意外,使我們有一段輪椅歲月的共同經驗,因而可以在當時互訴同情共感的病痛,延續「一堂課」的師生情緣。

2•一炬火

  二○○五年初冬,我忙著校對九歌健行文化重新再版《用手走路的人》,工作必須完成的前夕,本該專心致志,但我卻心神不定,也許是重看這些用眼淚編寫的篇章而觸發傷情,乃至陷入幽暗之境,我知道自己需要「借火」。打電話給齊老師,開場白是問候語:「老師!您都好嗎?」電話一端傳來輕輕淡淡的笑聲,像是回答又不像答案,從從容容地述說:

  我現在覺得生命像是月落烏啼霜滿天,這種感覺不分年齡吧!可是我未必看得到「江楓」,我也不喜歡「漁火」,茫茫江上,一艘舟船,一個漁夫,太孤寂了。所以只要內心有「燈火」,就可以活得很好。

  就以唐代張繼〈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的詩句為起點,恰如似水流年,老師追憶當年在武漢大學外文系,吳宓先生用毛筆在她的論文大綱另加一句眉批:「佛曰:愛如一炬之火,萬火引之,其火如故。」老師流露一貫溫潤寧靜的語調:「那時我才二十一歲,指導教授題贈的文句竟成為往後一甲子以上的生命箴言,想想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一番追憶,引我汗顏,步入中年的我,至今猶然一路相借燈火,渾然不知那愛己愛人、不滅不熄的火炬就在心中。後來,我將這些話語整理成短文,經由老師口述潤飾,小品文〈愛如一炬之火〉因而誕生,放在《用手走路的人》卷首。那是一位拜識二十餘年的師長,薪火相傳的叮嚀。

3•一世情

  二○○六年農曆年後,邀請齊老師到我們家喝春酒,席中還有柯慶明老師、張淑香老師。因而得知我與齊老師的生日竟然同天,都在元宵節。這次主題是為齊老師慶生,我坐在齊老師旁邊,趁著各自交談之時,悄悄問:「老師修改口述歷史,進行得如何?」沒想到,齊老師隨身攜帶口述修改稿。

  事隔一年,我得知文稿進度停滯,我打電話給簡媜,決定一起協助老師。對我而言,簡媜一諾千金,重於泰山;如果沒有她的豪氣干雲,我絕無獨力承擔這件大事的勇氣;而進行過程中,簡媜付出的心神與時間遠遠超過我。我不相信人間存在永恆的世情,但是姊妹情深近三十年之後,攜手留下這一段珍貴的記憶,或許是生命至交的一種永恆吧。

  整整三年,二○○九年三月底,齊老師終於一字一句、一頁一頁親筆完成全書,書名《巨流河》,寄給我們最後一章時,老師寫著:「第十一章初(粗)稿寄上,交在你和簡媜手中,心上,腦裡,請磨它,剪它,重整它,一切拜託……。我能繳稿至TheEnd,也不負你們對我的愛與信心。」這位自幼痴心文學、學貫中西的文壇耆宿,總是用這樣謙懷懇切、鄭重相託的語言文字,我油然而生的是無限崇敬之心與萬分不忍之情。這位對理想生死不渝,經常用最響亮的聲音將台灣與文學帶到世界各地的大師,終於將「他們的故事」寫完了。

  我終於明白,必須延續一堂課的因緣,隨著老師溯游過去的生命巨流,方能懂得一炬之火的大悲大愛。師生二十五年來無法「言詮」的情緣,彷彿前世已是相知,今生再續。在巨流河的此岸,我們有幸結緣一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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