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禪從印度回來後,瘦了十公斤,兩眼炯炯有神,正要開始教打鼓的他說,讓我們「先學打坐,再學打鼓」吧!那時只要看到他,他都在打坐。當初優的山上只有一個塑膠棚子,每天一早上山,我們就在棚子裡打坐,早上四小時,下午四小時,一天可以坐八個小時再下山。第二年我們決定整團都去印度自助旅行,錯過了跟媽祖進香的時間。
那年沒能去走路,心裡有些不踏實。我想,既然時間無法跟媽祖配合,就自己計畫吧!優人雲腳台灣就這樣開始了。第一次雲腳,我們計畫從墾丁出發,沿西海岸一路往北走,走一天路打一場鼓。這種堅苦的計畫,只有從那個穀倉出來的人才發想得出來,因為想要創造一種需要挑戰的訓練,因為要「超越自己」。
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走路真的可以超越自己,但不是用意志力征服自己的體力,得到冠軍之類的,而是「站在起點」。不要往前看,不要想目的地,只是站在起點上看著自己。而這個了解,竟然是無意間發現的。
從墾丁興致勃勃地出發後,走到車城,才第二天,就因為腳起水泡,一路落隊。當晚在福興宮演出時,四月天站在舞台上竟全身發抖,抖到連牙齒都打顫。看別人都不冷,才知道水泡發炎引起發燒。就這樣,拖拖拉拉的走了一星期。
從印度回來的阿襌說,不要用意志力,打坐不是用意志力,走路也不要用意志力,是「活在當下」。我看他確實走得比較輕盈,但我想因為他是男生吧。他說:「我把心念放在腳上,一步一步的走。」這句話聽起來容易,做起來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直到—記得是到了第七天。
那天太陽很大,我將腰布綁在帽沿上遮陽。這腰布是半透明的麻紗布,有光時可以透過布看見外面的景色,但不是非常清晰。我用它將全臉遮住,眼睛透過它來看路,跟著前面的人走,這樣還算安全。
帽沿綁上腰布之後,我發現因為對外面的景看得不是很清楚,心思竟可以往內看,就像打坐一樣;也就是一半的視線看外面,一半的視線看裡面。看裡面看什麼呢?其實因有部分注意力在外面,所以並不能在觀看時出現太多念頭,突然間發現:這不正是「內觀自己」嗎?那天走路,好像不是在消耗力氣,而是在養元氣。到了晚上演出,力氣特別大,精神也特別好。此後這一路回台北,我就這樣遮著臉,輕鬆地走回來。
「活在當下」是不能用意志力的,阿襌這麼說。不用意志力如何超越自己呢?就在那次雲腳的路上,我才明白,超越自己不是征服,不用意志力,沒有目的,沒有想要,沒有用頭腦去做任何決定;只是「看」,一直「看」著自己。這樣也可以說是一種超越自己,但更應該說是放下自己。而「活在當下」就是「站在起點」。
那首歌,二十年前在穀倉裡唱的那首聖歌:
Happy is he who will stand in the beginning.
He will know the end and will not test death.
喜悅就是活在當下,就是超越死亡,解脫成就。
東方和西方的成就者,都在說同一件事。我似乎了解了二十幾年前唱歌時完全不一樣的了解。只是老先生的那句話仍在耳邊:「關於這首歌,你以為你了解,其實並不真正了解。」所以,我想說,現在就這樣了解吧!以後再了解以後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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