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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謊言的雕像

八點三十分，鬧鐘大響，喚醒我迎接冷冽清新的星期一早晨。今天是開學日，也是選課週的第一天。我在哈佛第一個星期的生活轉眼飛逝，甚至來不及回想呢！多數高年級學生在昨天也回到學校，街道上因此又出現大批學生，或者搬運二手傢俱、或者拖著飽滿的行李回宿舍。

我翻個身，看看窗外。身穿鮮橘色工作背心的工人已經在樓下開始敲敲打打，趕著完成新的黑斯蒂布丁學生劇場。霍禮由克街上三三兩兩的學生扛著沉重的背包在街上穿梭，早起晨跑的人已經開始出沒，帶著震天價響的iPod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出了門，漫步穿越院區往科學中心(Science Center)走去。這棟建築位於院區的另一端，就在安南伯格樓旁邊，大多數的科學課或數學課的教室都在那兒。它的建築風格也是校園內少數堪稱現代的大樓，梯狀的灰色結構就像一個四面貼滿大型玻璃窗的階梯。這裡是少數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大樓，也是我經常出沒、長期間耗在教室裡努力做題組或寫論文的地方。

當我走近院區中央的約翰．哈佛(John Harvard Statue)雕像時，一群日本觀光客正與雕像合照，每個觀光客都做了同樣的動作：摸摸雕像的左腳。這隻腳是雕像全身上下獨獨被摸得發亮的一塊，因為觀光客都相信，摸到約翰．哈佛的鞋子就可以帶來好運。

雕像底的牌子上刻著：「約翰．哈佛／創校人／1638年」。不過，人們後來才知道這些資訊通通錯了。因此，這個雕像更廣為人知的名稱是「三個謊言的雕像」。事實上，學校並非由約翰．哈佛創辦，亦非成立於1638年，而是1636年。此外，因為約翰．哈佛死於肺結核之前並不曾照過相，雕塑家就隨便找個學生當模特兒，給他穿上十七世紀的衣服，把他打扮成約翰．哈佛。

* * *

等我到了數學課的教室，時間已經九點，意外的是，學生只有寥寥幾人，我在一個全身運動勁裝、穿著愛迪達外套與球鞋的女生旁邊坐下來，並且自我介紹。

「你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還沒到嗎？」我們聊了一會兒之後，我這麼問她。

「規定的上課時間是整點過七分，就是所謂的『七分鐘規則』，所以每堂課是五十三分鐘，大家應該再過五分鐘左右就會開始出現了。」梅根回答。

「啊！原來如此。所以每堂課之間的空檔是七分鐘，大概足夠讓我飛越校園吧！我下一堂課在塞克勒禮堂（Sackler Auditorium），應該不太遠，我今天早上上課之前先找了一下。」

「對啊！我知道在哪，就在塞克勒博物館裡，應該是那棟有點偏橘色的磚房，就在安南伯格斜對角的位置，旁邊是消防隊，你得過一條街就是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那裡收藏了很棒的亞洲藝術品，尤其是佛陀雕像和其他古代畫作、雕刻。你應該找時間去看看，他們的收藏品很厲害呢！」她接著說。

* * *

整點過七分一到，我們準時開始上課。教室內四處鬆散分布了大約十五個學生。我還狐疑著怎麼還有一半的學生還沒到，教授的開場白就解釋了我的疑惑。

「大家早，我是湯姆森教授，歡迎各位加入哈佛大學。今天的課是大一課程當中難度很高的『微積分』，課程重點是積分、微分方程式、級數。我相信大家一定都很訝異這堂課的人數這麼少。」他笑一笑，環顧四週。「哈佛的數學課是小班制，通常一班不超過二十個學生。偶而也有像數學19a這種在大教室上課的班，由教授或助理教授講課，但基本上所有的數學課都有幾位輔導老師或助教，好讓學生受到應有的照顧。我們班上有七位助教和一位主助教，今年的主助教是史奈德教授，他負責考試和安排整學期的課，如果你有比較重大的疑慮，可以直接找他。課程的網站上面可以找到各個老師的辦公室開放時間，各位有任何問題，請不要遲疑，盡量來找我們。」

其他課的助教多半是研究生或是準教授，但數學課的助教基本上都是經驗豐富但尚未取得正教授資格的輔導老師。這個混亂的制度背後並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一直不了解為什麼在數學系裡面，同時有教授和輔導老師（或助教）共同授課，他們又為什麼扮演相同的角色。無論如何，湯姆森助教後來還是被大家稱為教授。

「我們還有一位課堂助理，負責幫各位打作業分數。」湯姆森教授指指坐在教室後面一個模樣有些怪異的學生。「艾瑞克在每星期三下午四點也負責一堂額外的複習課，你們不一定得上這堂課，但如果你對這個星期的課有問題，複習課可以提供很多幫助。」

「對！請各位務必準時。」艾瑞克插話。「我希望可以盡快上課，每次的題材總是很多，但我們只有一個小時。」

「各位都聽到了吧！」湯姆森教授接著繼續他的課程介紹。「每堂課結束後都會指派作業，在下一次上課之前繳交。因為我們的課在星期一、三、五，所以每兩天就要交一次作業。其他在星期二、四上課的人因為一星期只上課兩次，所以必須在星期二繳交份量加倍的作業，以便趕上這個班的進度。作業的問題都貼在課程網站上面，你們的作業請在每次上課前交給課堂助理艾瑞克……」

「如果在上課之中或下課之後才交作業，都視為遲交！」艾瑞克再次打斷我們。「另外，我說明一下作業的格式，名字、上課時間和日期寫在右上角，請務必編頁數、字跡工整、字行間距放大，留空間給我寫評語和打分數。如果我看不懂你的字跡，就只好當作你做錯了。沒有裝訂好的作業我也拒收，請你用釘書機在左上角釘好作業，否則不准交作業！」他嚴厲地下指令。

課堂一片沉寂。教授和全班學生一起呆呆看著課堂助理，艾瑞克的強制要求已經烙印在大家的腦中，同時讓我們有點受到驚嚇。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明顯的緊張氣氛。

教授很快地帶我們瀏覽課程大綱，我才知道這門課將觸及深入的概念，並且詳細探討各種理論，其深奧的程度遠超過新生講習的數學教授所說的。而且每堂課都要交一份題組，也就是一個星期得完成三個題組。當時都沒有提到這些啊！

過幾天我又發現，哈佛的數學課程就品質和難度而言，在全世界都是數一數二。哈佛每年都招收到許多數學天才。就住在我樓上的一個厲害人物選的一門課是「數學55：優等高階微積分與線性代數」，這是新生課程當中最困難、負擔最重的數學課之一。課堂指派的題組作業非常曠日廢時。我很少碰到這位主修數學的同學，但每次見到他，一定都聽到他抱怨熬夜三、四天之後，才能解出那些幾乎無解的題目。我學到的教訓是，在哈佛大學，除非你非常熱愛數學，願意為了數學犧牲睡眠、忍受痛苦與折磨，否則最好不要選修高階數學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