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的記憶文學《借我一生》
卓嘉麟

一、
 余秋雨先生的父親在年前去世,家人打開他天天緊鎖的私人抽屜發現了大量的文字資料。這些文字資料為什麼留存到生命的最後,卻又不願意在生前讓後輩看見?由這些疑問出發,余秋雨先生開始逐一尋訪自己前輩的人生歷程,發現最重要的答案已經隨著父親的去世而永遠失去。這種幾天之間的咫尺天涯使他產生了強烈的寫作衝動,並找到了文學感悟的基點。

二、
 父親的人生歷程牽涉到祖母、祖父、叔叔、姑媽,又牽涉到母親、外公、外婆、姨媽、每人都是典型,組合成從十九世紀後期開始一次次闖蕩上海、又一次次敗退回鄉的兩個浙江家庭的興衰史。余秋雨先生從童年開始,用近似於《鐵皮鼓》中那個小男孩的目光,注視著長輩們的一切,也注視著一九四九年以後浙東農村的社會變革和人情世故。隨著年齡的增長,一直注視到這些親人的坎坷、遭難、直至死亡。
 《借我一生》以這些普通人的群像,勾畫了一部真切具體的現代民間生態史。

三、
 由於一切由自我感覺出發,全書的主角很快從前輩轉移到作家自身。因此,現代民間生態史只是成了背景,真正的著筆重點是一名當代文化學者的成長史。這中間,包含著作者對於文革災難的民間版本、對於由「大揭發」和「大批判」組接成的整人模式、對於二十幾年來經濟轉型和文化保守主義之間的巨大落差、對於仕途和學界的社會百態,特別是對於文化災難的復燃機制和蔓延機制,都作了一系列描繪與思考。

 其中很多內容,與近十年間作者被謠言與誣陷一次次圍攻的話題,構成了有趣的對照。讀了這些篇章後讀者就能明白作者為什麼多年來不作自辯的原因。余秋雨先生在完成本書後告訴記者:「我與父親經常見面,在文革中還為他起草了幾十萬字的申訴書,仍然不瞭解他的許多人生選擇;現在那些大批判專家並不認識我,卻為我編造了那麼多的往事,還評述了那麼多年,實在是反映了中國小市民文化圈最可笑的一個特徵。他們如果哪一天要開始探詢自己父親的人生軌跡了,就會明白臆想他人是多麼荒唐。」

 作者在敘述自己的人生歷程時,表現了一種蔑視災難、不斷突破、立足大地、扣問世界的轉型期精神選擇,也表現了這種精神選擇所帶來的為難與孤獨。

四、
 余秋雨先生不把這本書當作自傳和回憶錄,而是稱之為「記憶文學」,強調了它的文學本性。
 這種文學本性的主要特徵並不是虛構,而是結構。作者發現自己的真實經歷中有一些重要而不具有文學性,有一些則相反,看似不太重要,卻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他便把具有文學價值的部分集合起來,調理節奏和重心,形成結構。這種結構,比虛構的故事更具魅力。例如書中由吳石嶺出發再回到吳石嶺收尾的拋物線結構,吳石嶺中有關半山古書的傳說和幾度讀解,祖母、叔叔、姨媽、表哥的人生遭遇,他們最終以墳墓構築成一部無字天書的玄祕象徵,以及「金牙齒」在關鍵時刻一次次現身的宿命,都蘊含著深厚的文學質素。

 此外,作者把妻子馬蘭和岳父、岳母的真實事跡自然地穿插其間,使文學結構更加豐盈和靈動。
 余秋雨先生擅長於文體的創造和實驗。本書以平正、真實的記憶性內容組建成一部文學作品的實驗,以散文筆調貫通成一部史詩的努力,都具有重大意義。

 此外,本書還交糅了體驗與論述、激情與冷靜、宏觀與細節等諸多對立性因素,呈現出全方位的表現力度。余秋雨先生對記者說:「我歷來不贊成處於創造過程中的藝術家太激動,但寫這本書,常常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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