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采書摘: 獻給 每一位關懷台灣這片土地的人 台灣的納帕谷地 華人文化觀光重鎮 但願世界因友誼而光亮
 
結語

但願世界因友誼而光亮
< 目次介紹 >
 

這是一段我參與台灣觀光國際事務的往事,在我六年前出版的《御風而上》一書中曾經提到。本以為在上一本書已經做了完整的交代,沒想到,事情並未結束,後來發生一件事,正好適合為這本新書做印證,因此不得不重提舊事,做為本書的結語。

許多年前我代表台灣參加亞洲旅遊協會(PATA),擔任理事,這是亞太地區最大的旅遊組織。

為了加強和各理事國代表的友誼,我特別參與許多委員會以廣結善緣,這其中包括行銷推廣、觀光開發、古蹟保存等委員會。有時候,甚至要和專家小組到不同國家參與規劃、顧問等工作。

同時,我也必須經常正式或非正式地邀請不同理事到台灣訪問。每一次,我都得拋開手邊的大小事接待他們,扮演好主人的角色,這些工作其實都要花非常多的心血和時間。不過,為了爭取各國的友誼,使台灣擺脫政治干擾,順利做一個忠實的會員,我覺得,這是非常有意義而且必須去做的事。

早期大陸尚未入會,一切推展還算順利。但是隨著大陸開放並將觀光列為優先發展目標,大陸入會的情勢愈來愈明顯,我們的會員壓力也愈來愈大。一向不喜歡參與政治的我,不知不覺中,成了台灣在PATA席次的捍衛者。

果然,經過多年的來回攻防,一九九二年大陸入會案終於通過,我們被迫更名為「中華台北」。

雖然,經過我協商折衝,入會案的文字內容都以對台灣傷害最小的方式呈現,但是,在巨大壓力之下,花了十年努力,每一年都必須面對一次又一次心靈煎熬,當最後終於必須面對現實時,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心中仍然有一種沉墊墊、卻說不上來的無奈。

於是會議結束之前,我起身做了一場演說:

「在這裡,我願意跳開我代表台灣的身分,向共事多年的夥伴訴說我的感想:自從PATA創會以來,台灣為亞洲的觀光事業做了很多貢獻。我們無私地奉獻了經驗,一方面是台灣希望和全世界做朋友,同時也希望用非政治的語言、透過觀光幫助其他國家,得到協助。

但是我認為,PATA今天的決定是令人失望的。我們理事會為了讓一個新會員加入,居然不惜要求原來創會的忠實會員改變名稱,讓它陷入窘境,實在是開了非常壞的先例。本來身為PATA會員,我們舉雙手歡迎任何這區域的國家參與,但是,絕對不能以犧牲一個既有會員的權益為條件??

我不知道我的國家將做何選擇,至於我自己,我將從此退出PATA組織。」

說完,我就退席了。沒想到,有將近一半的會員代表,跟著我先後離開會場,到場外向我握手致意,甚至主席當時必須被迫宣布暫停會議。當然,這其中許多人也許因為國家的立場,不得不投下贊成的一票,但最後卻用自己的方式,支持我的抗議。

我回到飯店,關上門。會議中那些偽裝的堅強,一下子全部崩潰,我在房間裡,抱頭痛哭。後來,我正式離開PATA理事會,從此不再涉足大會的任何活動,台灣也不再如往常般積極參與活動。

又將近十年之後,台灣重新以正面態度面對現實,在二○○一年邀請PATA理事會到台北舉行。

這是「更名」事件發生以後,PATA第一次到台北開會。理事會中的許多成員,仍是我當年的老朋友,只是已經十年未曾相見。他們難得到台灣,我又身負台灣觀光協會會長的身分,因此,應大會要求,選了一天,邀請這些理事到亞都餐宴。

PATA在台灣的會議十分緊湊,餐宴只得安排在中午休息時間,我也事先得知,有三個小組必須利用午餐工作會繼續討論,因此不會來吃飯。

沒想到,午宴一到,參加的人數比預期超出很多。原來,那天早上,他們知道中午是我做東、到亞都午餐,三個午餐工作會的主席,不約而同地協商暫停會議,全部都來了。

亞都的餐廳裡,充滿了來自各國的友善寒暄和親切問候。我知道,他們為的,絕不是一頓午餐。

我不禁想,十年過去了,我以為當時的點點滴滴也都過去了,但是,並未停止。

二○○五年,我接到PATA台灣更名事件時的理事長夏瑪(Inder Sharma)先生透過朋友轉來的信。信中提到,他在觀光事業服務五十年,將正式退休。在人生走向平淡之前,他希望親自對一生中幾位重要的朋友致意,而其中一位就是我。

收到這封信後,我正式回覆表達歡迎。不多久,卻收到他的來信,他因為心臟疾病,醫生囑附必須取消行程。過了一個月,當他身體稍適,又訂了一個日期,最後再度取消。

一直到第三次,也就是三個月後,他終於成行。隨行陪伴的,是曾經擔任醫生的夫人及照顧身體的大堆藥物,夏瑪先生是認真要完成這趟他形容的「感恩之旅」。

那個夏天,他來到台北,我們在聚會中回憶了許多往事。他離開之後,寫了一封公開信給我,這封信也轉寄給所有PATA過去歷任與現任的理事與會長。

「非常謝謝您熱誠的招呼與接待,雖然未能見到您的夫人,但更高興的是,能再次與您見面。

PATA在十二、十三年前接受中國大陸成為會員,以及保留台灣會籍的努力上,對於您當時所扮演的角色,並沒有給予公平的肯定。歷年PATA的在任者,對您過去幾十年來在組織中如此特殊與無私的貢獻,也沒有給予表彰。

記得在八○年代末期、九○年代初期,PATA非常期盼中國大陸成為會員,中國也同樣渴望加入,但條件之一是中華民國台灣不能留下。

我的前任理事長,特別是普立瑪(Neil Plimmer),針對此事,都採取過行動,但是沒有成功。最後由我肩負起這項任務,我以自費方式,兩次前往中國與當時的李主席協商。

很諷刺的,如此的會晤就像季辛吉一樣,我從喀拉蚩飛到了北京,費了極大的努力,去說服李主席必須讓台灣繼續保留會員資格,但他堅持無法接受『中華民國』這個名號。經過多次的協商之後,他不得不同意,最好的方式就是使用國際奧委會的名稱『中華台北』。

我仍然記得,當時在澳門,董事會經過多少次溝通協調,才得出這個結論。整個過程中,除了印尼觀光部長艾福(Joop Ave)、PATA秘書長瑞塔納帕拉(Lakshman Ratnapala),您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您的耐心、諒解、合作,最令人印象深刻。

『中華民國』是最資深且支持的會員之一,大多數會員都不希望失去這個夥伴,但是,多數會員也看到PATA需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加入。在這之中,您扮演了最好的協調者、朋友及善解人意的夥伴。

我同樣回憶起當時,您個人在理事會做成決議後,選擇退出PATA理事會的個人席次,對自己所做的犧牲,沒有任何怨言,您表現出最佳的紳士風範。遺憾的是,截至目前,PATA的歷史對這事件不曾留下任何紀錄,也不曾對您過去多年來對PATA的貢獻做過正式的表揚。

經過漫長的十多年,我謹在此,與您分享我的感受,並希望藉此機會,將這一段歷史紀錄,分享給PATA所有過去與現任的領導者。」

夏瑪先生的信,讓我非常感動,之後,PATA會員一連串的回應,也讓我非常感慨。我們每個人都有現實的無奈,也在因緣際會中必須背負政治的宿命。可是,經過時間的焠煉,驀然回首才發現,即使PATA歷任會長當時都在執行他們認為對的事情(從客觀的角度看,也確實如此),我很高興,台灣在我的建議下,沒有選擇英雄式的退場,而繼續保留PATA的會籍。

當然,擔負折衝使命的我,必須知所進退,負起責任。但我始終堅信,友誼或許不能改變世界大勢,卻能細水長流地為國家維繫影響力,甚至建立形象。

我的觀光義工生涯,終於也到了寫下句點的時候。這麼多年來,兩岸的情況此消彼長,讓人不勝唏噓,但是可以確信的是,在未來,必定走向更和諧、更開放。

盼望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藩籬,也隨著更多了解、交流,能夠化敵為友,走向光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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