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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旋轉門
義大醫院「國際減重暨糖尿病手術中心」主任 黃致錕
我曾經對外科醫生相當失望，因為在父親發病的八年時間裡，我只能無力的看著他逐漸虛弱。我幫他洗澡時，就算是夏天，也必須開著很強的電暖爐，才能讓他別一直打哆嗦。晚上照顧他，他也常整夜夜咳而無法入睡，我也只能陪著他，邊拍著他的背邊安慰他。偶爾，他會說：「等你念完醫學院，技術學好了，你幫我開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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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想，如果那時候的醫生告訴他：「別擔心，放心交給我吧！」而不是說：
「手術成功的機會啊？就一半一半吧！你們自己考慮。」或許他就可以下定決心接受手術，現在還能看到四個孩子成家立業，而我可能就不會因為賭這一口氣，成了個十五年來沒日沒夜的外科醫生了。
或許這是老天爺給我出的第一道功課，外科的旋轉門。
在我開始住院醫生訓練的日子裡，除了精進自己的醫療知識和技術，我也逐漸明瞭，原來外科醫師在家屬面前的無奈和保守，有很大一部分其實來自醫療裡的不可控制因素。接受傳統剖腹或開胸手術的病人，可能因為傷口疼痛拖累呼吸肌肉的使力，而影響呼吸道清潔功能，再引發之後不可收拾的心肺功能衰退。而除了內部器官手術之外，身體還要負擔這三、 四十公分長切割傷口的癒合，對於體力和抵抗力差的病人，更是雪上加霜。一個極優秀的外科醫師，就算擁有一百分的技術，也很可能敗在病人續發的併發症上。這一點不只病人家屬不能體會理解，連外科醫師都十分懊惱。我想，以前或許是我太過於苛求了，因為這些由老天決定的因素似乎沒有解答。
但是，對期望改變的人，老天爺總是開著一扇旋轉門，只看你願不願意走進去，繞圈，加速，然後提升你的力量。對外科的世界來說，微創手術就是一扇門，改變外科醫生和病患命運的旋轉門。一個三、 四十公分的大傷口，換成三、 五個一公分的小傷口，大幅度降低了疼痛與心肺功能的負擔，也讓病患的體力完全不浪費在額外的傷口癒合上。我見到了契機，也走了進去，更獲得了我要的力量。在這之後，外科手術對我來說不再是個未知數。
但是很快的，我又走進另一個旋轉門。
走進減重手術的世界，是個意外嗎？還是上天的安排？說實在，回頭看，真是個意外。十年前，外科治療肥胖是個模糊的名詞，甚至是個極高風險的手術。一兩百公斤的病人，常常已經合併了多種疾病，腹部器官脂肪的含量，更讓手術困難度達到9級（0到10級）。這已經是微創手術裡的最高端技術，讓年輕酷愛挑戰的我，一頭栽入。然而，病人在手術後疾病的消失，身心靈的巨大變化，重拾家庭與社會功能，並回復一個「正常人」的能力，才是真正讓我著迷的原因。這次好似我也正扮演著老天爺的角色，替他們安設了一個改變的旋轉門。進門，繞圈，加速，然後他們獲得全新的力量，面對新的人生。
現在的我，會這樣告訴病人：
「放輕鬆，一切我們都幫你準備好了。手術完，你明天就可以出院」
後來，我發現原來旋轉門無所不在。
這些年，兩千多名病患接受減重或糖尿病手術，獲得重生的力量。
我們透過新手術的發明，改變舊手術的缺陷，獲得同儕尊敬的力量。
中心的成員透過學習與國際評鑑，更新能力與視野，獲得提升的力量。
來自世界各地的國際醫生到中心來完成訓練，獲得改變外科的力量。
我們透過教育和網路資訊的發達，串連盟友，創建聯盟，獲得國際力量。
……
當我，有一天，離開最後一扇旋轉門，再見到我久違的父親，我將無愧。
而你，打算走進屬於你的旋轉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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