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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特萊爾的詩:

    老巴黎消失了
   (一座城市的形體,唉,有著比人心還要更快的變化)

  中文只能譯成「人心」的,波特萊爾的法文原文是: le coeur d’un mortel。關鍵在於mortel,特別指向有限的,必定會消亡的生命,呈顯出更強烈的對比。人必有死,相較於以磚石所造的城市,人壽如此有限,而人的感受與念頭,又是人類經驗中變動最快的。此刻想的、感受的,下一刻很可能就有了戲劇性的逆轉變化。

  然而,走過巴黎街道時,波特萊爾卻如同被電擊般意識到:他所居住的城市已經徹底失去了其恆常特性,以讓人無從準備防備的速度,持續變化。應該提供我們安穩依賴的磚石之物,背叛了我們的期待,翻身比我們念頭的轉換,變得更快更劇烈。

  描述如此的衝擊領會後,在這首標題為「天鵝」的詩中,波特萊爾接著近乎宿命必然地在心中召喚起了記憶,關於「老巴黎」的記憶:

  曾經這裡有一座活動動物園
  一天我在這裡看見──當天空之下
  寒冷,盈透晨光,勞動者剛被喚醒
  掃街工人將他們製造的塵暴推向沉靜的空氣中

  他看到了一隻逃出來的天鵝,走向乾涸的水溝邊,懷想著牠曾經擁有過的水塘。
  變化的現實,讓詩人想起過去他曾遭遇過的,也正在想起過去的那隻天鵝,雙重的回憶交疊在一起。

 

二、

  這樣的情感情緒,是由地理環境引發的。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熟悉的地景消失了,尤其當人置身在一個自以為應當熟識的地方,卻驚訝且尷尬地發現被陌生的形體、活動與聲音包圍。那時,消失了的地景,會以記憶的形式,格外強烈、明顯地,排山倒海地衝湧過來。

  那一年一個夜裡,我開車到臺大,行經基隆路舟山路口,發現記憶中的舟山路變魔術般消失了;繼續前行,在基隆路上找到一個過去沒有的門,轉彎進去,到下一個路口後,我就迷路了,完全不知道要出席演講的場地究竟在哪裡。

  帶點雨霧的夜色中,現實的陌生影像上,很快地疊上了二十多年前,我所熟悉的臺大校園。我彷彿看見年輕時候的自己,騎著藍色的破腳踏車,在舟山路的小門前跳下車,將車抬過鐵柵門檻,然後又騎上去,朝向造船館的方向去。二十多年前的我,感覺自己已經騎了很遠很遠,離開一般活動的臺大校園了,心中帶著一點無奈,要去造船館找高中死黨,跟他商量另一個高中死黨碰到的嚴重感情問題。

  那很可能是大學四年中,我唯一一次走進造船館,也因而二十多年間,根本從來沒有回想過;但卻在那一刻,當我窘迫地迷路在現實臺大校園中,它不自主地回來重現在眼前了。那晚,回家之後,我寫下了這本書中的最早的一篇文章:「有『傅園』的風景」。

 

三、

  之後一段時間,各種不同的機緣,將我帶到許多留有青春成長記憶的地方。我愈來愈明白波特萊爾試圖表達的,因為我也活在一個地理地景不再可靠的環境裡,非但沒有什麼是不變的,不論磚或石或鋼鐵都無法阻擋快速、劇烈的改頭換面。三十年沒見的小學同學,乍然相遇眉目依稀,然而很多才幾年沒有去到的地方,卻很可能除了地名,沒留下什麼舊時痕跡。

  只留在我的記憶裡。變動不居的地景,因而就成了對於記憶最自然也最強烈的刺激。走到哪裡,熟悉的舊日時光不待召喚,也無從抗拒,就固執地服貼在陌生的現實影跡上。而且神奇地,被時間掏洗磨淡,理應褪色的舊日情懷,竟然就是比眼前歷歷的現實聲光,更清楚更深刻。

  我將這一幅幅的舊日時光顯影寫成了一篇篇的文字,完成一本「記憶地誌」。還是用波特萊爾的比喻──現實的情景象是寫在已經反覆被使用太多次的羊皮紙上一般,再也清除不掉刮不乾淨的舊內容的滲入干擾,於是原本早已逝去的青春,從霧色中隱約穿透,可以被保留在今天當下的地理環境中。

  以文字,摸索著回到青春的路途;同時,找到了青春當時尋找人生方向的種種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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