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作者埃貝斯邁爾習慣弓起背、向前傾,比平時向前傾得更低,好聽得見小朋友問的問題。彎腰的姿勢透露出,他慣於長時間仔細審視分布圖和瓦礫遍布的沙灘,又或者像是一隻伸長脖子嗅著食物的熊。
埃貝斯邁爾是個魁梧的壯漢,高大卻不再結實,一頭濃密的白髮天生蓬亂不齊,流露出不協調的孩子氣;鬍子圈住面頰和下巴,儘管剪短了,卻仍讓他散發出聖誕老公公的氣質,臉上大大的笑容和眼鏡後發亮的雙瞳,更是加深了這樣的印象。他的穿著是典型的西雅圖休閒打扮:卡其褲、舒適的鞋子、寬鬆素色毛衣、套上輕薄連帽風衣,正適合走在西北海灘上。
別人經常誤以為埃貝斯邁爾是大學教授,然而他在拿到博士學位之後,就投奔到更寬闊的世界。比起在勾心鬥角的學術圈子裡打轉,震晃的船舶和忙亂的鑽油平台更讓他自在;學術環境確實是讓埃貝斯邁爾感到不自在的少數幾個地方。
埃貝斯邁爾會耐心傾聽別人說話,對所有事情都充滿好奇,而他周遭的人都像海上漂浮物一樣,經常有出乎意料的故事可以說。他說話時,為了強調所說的重點,他會張大眼睛、抬起眉毛,好像被自己魯莽之言嚇到一般,等對方表示贊成或反駁後,才繼續說下去。聽到好消息和有趣的發想時,他會大叫一聲:「酷!」然後以六○年代的方式與對方握手。不知為何,這位六十五歲海洋學家的這些舉動,不會讓你感覺過時或做作,而只是更加顯露出他的熱情與和藹可親。
埃貝斯邁爾有一副溫和的嗓音,粗啞低沉,並不是典型演講者有的那種聲音,但卻能吸引聽眾,而他的聽眾確實不少。儘管別人給予的尊稱會讓他感到臉紅,可是對那群海灘拾荒人、海洋觀察員以及業餘「漂浮物學家」而言,他正是一位大師,一位先知,一位教導他們解讀漂浮物、更加愛惜海洋的人。然而,埃貝斯邁爾堅持那些人是他的導師。
在海岸市的「海灘拾荒同樂會」上,我跟一位開朗的青年安德烈•哈特、還有他的妻子和母親聊天。對他們而言,海灘拾荒並不是副業或消遣,而是一條救生索。
一九九三年,安德烈慘遭一位酒駕人士撞傷,頭部嚴重創傷,陷入長期昏迷。安德烈的母親蒲莉絲拉說,安德烈甦醒後的那幾年,「找不到可以參與或樂在其中的事物,於是我們就帶他來參加海灘拾荒。現在的他完全投入其中,早上四點就起床,好到海灘上尋訪。他的生活就圍繞著海灘拾荒、圍繞著他自己運轉。」
蒲莉絲拉看了一眼正在檢查垃圾的埃貝斯邁爾,繼續對我說道:「一開始,我們做的只是撿垃圾,後來受到埃貝斯邁爾博士的啟發,我們才開始從垃圾裡看見更多的東西。」現在他們討論著要賣掉房子,買一輛野營車,全年追著暴風雨和漂浮物一起跑。
哈特一家人從埃貝斯邁爾的身上得到收穫,我們作家也獲益匪淺。許多人已經以到處漂流的運動鞋和泡澡玩具為主題,寫過文章或書籍,有些人甚至挪用了埃貝斯邁爾的想法,或是納入了這些想法、卻完全不知道出自何處;北太平洋的大型「垃圾帶」(garbage
patch),已經成為耳熟能詳的辭彙,卻似乎沒有人記得這個辭彙是埃貝斯邁爾喊出來的。
然而那些人能夠分享的,只不過是冰山之一角、滄海之一粟(此時套用這句陳腔濫調,實在再恰當不過)。埃貝斯邁爾最令人興奮、最原汁原味的作品,依舊埋在學術期刊、或地下室堆積如山的檔案裡。就連埃貝斯邁爾自己都覺得,要將這所有漫無邊際的想法和研究資料,整合成有條理的文章,會是一件令人望而卻步的任務,就像他喜歡形容的:「簡直像用消防水龍帶取水喝一樣。」
我很高興能夠有此榮幸,協助完成這本書,跟埃貝斯邁爾一起在漂浮世界裡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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