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身體裡面的那條魚
成年後,我的典型夏季生活寫照,是穿越過北極圈,置身於冰天雪地中,在懸崖上敲石塊。大部分的時候,除了受凍、起水泡外,我一事無成。運氣好的時候,我可能找到古代的魚類骨頭。對多數人來說,魚骨算不得是什麼珍寶;但對我來說,這可是比黃金還要珍貴。
我們是誰?我們為何長成這副模樣?對這些問題,古代的魚類骨頭或許能給我們點啟發。
我們可以從世界各地荒野之處所挖出的蟲魚化石,到所有現在還活著的生物的DNA,來了解我們的身體。但那不足以解釋,為什麼我相信古代動物的殘骸,而且還是魚的殘骸,能夠提供線索,讓我們了解人類身體的基本架構。
我們如何得以窺見數百萬年、甚至數十億年前,地球上發生的事呢?很不幸,目睹那一切的目擊者都不在了。事實上,過去大部分的時間中,地球上根本找不到有頭、有嘴、會說話的物種。更糟糕的是,以前曾存活的動物早已羽化成仙,牠們埋在地裡這麼久,屍體也大都消失了。
你稍微想一下:曾經活過的生物物種,99%已經滅絕了,其中只有極少數會變成化石留下來,而能被挖掘出來的化石更是少之又少。這麼一來,想由化石窺知我們的過去,似乎一開始就注定是機會渺茫了......
看到一顆扁平的魚頭
2004年,這次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時刻。遠征北極的費用實在太高了,在缺乏重大發現的情況下,我們也只得放棄。
就在2004年7月初的四天之中,一切全都改觀了。當時我正在採石場的底部翻動石塊,大部分的時候是在敲碎冰塊,而不是石頭。我敲開一塊冰,看到了令我永生難忘的東西:一堆我們在這片採石區從沒見過的鱗片。順從鱗片的引導,我注意到被冰覆蓋住的另一團東西。那看來像是一組頜骨,不過不像是任何我曾見過的魚的頜部,而且似乎連接到一顆扁平的頭上。
次日,我的同事蓋特希(Steve
Gatesy)在採石場的頂端翻掘石塊。他移開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結果某隻動物的吻端就露了出來,正對著他。這化石跟我在採石場底端洞中發現的那條被冰蓋住的魚一樣,它的頭是扁的。這是個新發現,而且是很重要的發現。不像我發現的那條魚,蓋特希找到的化石很有機會是完整的。我們看到的是魚的前端,運氣好的話,其餘的骨頭或許會穩當的保存在崖壁內。
那個夏天剩下的日子裡,蓋特希便一片片的將化石周圍的岩石移除,以便能將整個化石骨架搬回實驗室,做最後的清理。蓋特希處理化石的精湛技術,使這個化石標本成為至今為止,所有發掘出的水陸過渡期動物化石中最好的一個標本。
既像魚,又像陸地上的動物
我們帶回實驗室的標本,基本上是一塊內藏有化石的大石頭。在實驗室裡,化石處理師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一小塊、一小塊的將岩石移除,他們通常是以牙醫用的工具或小尖鑿來處理。每天都有新的解剖構造從這塊動物化石顯現。每次磨出一個大區塊時,幾乎都讓我們對陸生動物的起緣有了新的理解。
2004年秋天從這些石頭逐漸顯露出來的,是一隻介於魚和陸生動物之間的漂亮動物。
魚類和陸生動物,從很多觀點來看,是有所不同的。魚的頭呈圓錐形,而早期陸生動物的頭幾乎像鱷魚,是扁的,而且眼睛朝上。魚沒有脖子,肩部是靠幾片骨板和頭部相連接。早期的陸生動物就像牠們的後代一樣有脖子,這表示牠們的頭可以獨自轉動,不需與肩膀連動。
除此之外,兩者之間還有許多較大的差異。魚的身上蓋滿了鱗片;陸生動物則無。而且有一點很重要,魚有鰭;陸生動物則有四肢,其上有手腕、手指、腳踝、腳趾。我們可以這樣繼續比較下去,並可表列出一長串魚與陸生動物的差異。
不過,我們發現的新物種將這兩類動物間的藩籬給打破了。這物種就像魚,頭上有鱗片,鰭上有膜。可是,就像早期的陸生動物一樣,牠的頭呈扁平狀,而且有脖子。牠的鰭的內側,則可見到對應於陸生動物的上臂與前臂,甚至部分手腕的骨頭,而關節也一應俱在。這是一條鰭上有膜,但鰭內卻具有肩膀、手肘和腕關節的魚。
在這條魚身上所能找到的陸生動物特徵,可以說都非常原始。例如,牠的上臂肱骨的形狀和突起,長得有點像魚、又有點像兩生類。同樣的,顱骨和肩胛的形狀也有類似的情形。
找這條魚花了我們六年的時間,不過這具化石證實了古生物學上的一個預測:這條新發現的魚不只是介於兩類動物之間,並且牠出現在正確的地質年代,以及正確的古代環境--牠是從三億七千五百萬年前的古代河流所形成的岩石中找到的。
* 摘錄自本書〈第1章 尋找身體裡面的那條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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