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是人生最大的資產

我第一份工作所擁有的,不只是一份薪水,
也不僅限於發展的遠景,
我獲得了老闆、同事、和客戶的信任,
這是一件多麼可貴的事。


我隨衣先生旅行回來不久,就被調去做董事長特別助理。董事長衣復恩先生,在二次大戰期間,曾擔任空軍運輸部隊成軍時的第一任大隊長。他當年負責到美國接機時,由於太平洋為日軍佔領,就親自架機飛越大西洋轉歐洲,再飛往亞洲,然後由印度飛越青康藏高原返回中國,成為中國人完成此一壯舉的第一人。

衣董事長見識廣博,對年輕人極為器重,他三十歲就做了大隊長,從來不吝於提拔人才。

我剛進公司時,每天都到得極早,手頭上既沒有由我負責的業務,就趁辦公室沒人的時候唸一點書。一天董事長也來得特別早,我一時沒注意,他已走到身旁,盯著我手上的書問我在讀些什麼。那天我看的是彼得•杜拉克(Peter Drucker)的《Management: Theory and Practice》英文版,他很滿意。

成就感取代寂寞

衣董事長很鼓勵年輕人讀書,也給過我幾本他喜歡的書。做他特別助理的時候,最常做的就是進董事長室和他談話。

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能不時聆聽六十餘歲的長者分享經驗,是一件極寶貴的事。以後多年,我一直保有這樣的機會,甚至到我離開公司多年以後,衣董事長還不時要我回去談談。

我做董事長特助才三個月,大約已通過他的考驗,就被派到外銷部去做業務經理,負責開發全新的歐洲市場兼管中東。我這才明白,幾個月前和衣先生走的那一趟,原來是「叩門之旅」,接下來就全看我的了。

我捲起衣袖,興奮地展開這項明確的任務。我查閱了過去少數客戶的接觸情形,再彙總上次旅行的所有資訊,加上當時每天由電傳(telex)傳進的詢問電報,很快整理出一份潛在客戶名單。

亞洲化學生產與3M類似的各樣黏性膠帶,產品並不複雜。在歐洲,由於未享有關稅最惠國待遇,競爭起來有些吃力。我把一切預備妥當,這一回,我要帶著我的名單隻身上路了。

我選擇由最東邊的希臘進入歐洲,整整一個月的行程,東起雅典,西至倫敦,南抵米蘭,北達斯德哥爾摩,把南歐、西歐、中歐、北歐整個市場走了一趟。

我一個人走在歐洲大地上,不免偶爾覺得寂寞。但是,在那個台灣對外貿易起飛的年代,一個第一次談生意的年輕人,把一張又一張訂單傳回公司,心中有著難以形容的成就感。

偶爾的寂寞很快就被成就感取代,我一個人在歐洲大陸足足走了三十多天。只可惜,第二次再進歐洲拿下生意時,感覺就沒有那麼強烈了。

在歐洲雖然做的是如膠帶般簡單的生意,我也時常應邀到客戶家中小酌,或要應付從餐前酒品到餐後酒,長達三、四個小時的西方式談話聊天。

受過衣先生的薰陶,我也和他們從莎士比亞聊到馬可波羅,從台灣經濟討論到中國歷史,無所不談。歐洲人是有他們獨特的生活理念和待人風格的。

賠償客戶比抓訂單還快

我是機械加企管的學生,英文原不是我的專長。在念機械系的時候,也許因為過度苦悶,也可能是純粹興趣,每到暑假我看到有英文課可念,都不曾放過。學期當中,偶爾也會跑到外文系去旁聽一些課。到這時,我真正明白了英文的重要,他幫我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在歐洲拜訪客戶,遇到的多半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我從沒有遇到同輩年輕人出面洽談。一次在英國,一位紳士型的副總經理(Vice President)見到我,知道我的年齡還不滿三十歲,他驚訝地說:「Joseph, What you are going to do when you reach my age?」(Joseph,當你到了我這年齡的時候,打算要做什麼?)

我沒有多想。在那個年代,周遭優秀的人才幾乎都出國了。台大工學院的紀錄是畢業三年之內,出國留學的人高達百分之九十五。我是那留下的百分之五,卻遇上了台灣經濟成長的黃金時期。

那時候,政府與企業都充滿機會,許多沒有人做過的事,只要你肯做、敢做、做得出成果,那就是你的。

機會就這樣臨到了我,我走上一條在念大學時,從未想像過的路。

以後我被轉調去負責公司最大的美國市場,也有機會到美國各城市旅行。當某地有較熟識的同學,如果時間湊巧能到他們家裡做客,我總設法安排。相談之下我才發現,大部份同學出國後,不論讀書還是就業,多半停留在一、兩個城市內。像我這樣幸運,能夠放眼天下,走遍世界的,真是少之又少。

回到台灣,衣先生笑說我在海外不斷送回訂單,簡直「殺紅了眼」。以後這些客戶也陸續回訪,歐洲市場開發得很順利。

中東則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市場。那時的中東市場有些神秘,訂單多半透過貿易商承接,很難知道當地最終端的通路狀況。

只有一次,一位叫做尤塞夫(Yousef)的黎巴嫩商人親自到台北來,我帶他看完樣品談完價錢後,他很大方的訂了一批貨。那時公司出了一種新產品,我向他推薦,他也爽快的答應,我沒見過這麼好的客人。

尤塞夫大約四十餘歲,有個兒子在念大學,自己住在美國夏威夷,我們很談得來。請他吃飯的時候,我一時不察點了一道「五更腸旺」,上桌時他禮貌地表示自己不吃動物內臟。我很自責忽略了他的宗教信仰,再早幾個世紀,這可能要釀出大禍來的。

順利出貨幾個月後,尤塞夫又回到台北。他告訴我上次出的貨中,那一批新產品品質有問題。我從公司之前的會議中已經知道,整批新產品似乎都出了問題,立即答應協助處理,並幫他爭取賠償。

我寫了簽呈,親自跑完所有流程,直到手上拿到支票為止。負責最後核可的衣立凡副董事長對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如果外銷部同事抓下訂單的速度,都像我賠償人的速度這麼快就好了。

衣立凡先生以後選擇到教會服務,奉獻成為全時間的傳道人,為年輕人樹立了另一種典型。

在尤塞夫離台前,我把支票交到了他手中,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下了第二筆更大的訂單。那天晚上,他堅持請我吃飯,在席間問我肯不肯代表他,負責他在台灣所有的業務。

我和他的名字雖然都源自舊約聖經中的約瑟(Joseph),但我婉謝了他的邀請,開設貿易公司不是我人生的方向。

那天晚上我想了好一會兒,為什麼尤塞夫會給我這個機會?

我從書上看到,真正的中東商人最看重信用,認為它比任何事都重要。我想,何止中東,贏得信任應該是年輕人在任何地方工作,最重要的一件事吧!(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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