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媽媽威脅我,說,晚上這個聚餐一定要來。照我平常的個性絕對不會去的。但我媽媽軟硬兼施,我很勉強,服裝正式地去了。飯吃到一半,中間突然推進來一個大蛋糕。原來是我媽媽的朋友幫她過生日。
我最怕最怕的是照相—說得準確點應該是被照相。拿相機的人大概都不喜歡自己被鏡頭反過來對著。我怕被人叫去台上「講幾句話、拍張照」的情況。很有壓迫感,好像是站著要被槍斃。
我的影像和我的生活有完全的關係。我很少架空,一切都跟當時的感情、環境、旅行、生活攪在一起。我從不長期專注於一個題材,也從來不刻意等待,非常游離,必須在「無」的狀態裡創作。有時候無意拍下來的東西,朋友或家人看到,嚇一跳,說當時大家在同一個時空裡,為什麼你看到的是這些?
當然我運氣很好,七○年代中期去巴黎恰好趕上彩色攝影崛起,相較於黑白的紀實、人文、古典、穩重,彩色是更容易表現潛意識的、流動的、非紀實的狀態。當很多人還抱著紀實攝影是王道的想法時,它已經不合時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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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
現在的工作夥伴,大多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可以說過去十年來,我身邊都是被小我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圍繞。
我覺得,以前那個年代是魔幻的年代,現在是寫實的年代。我們以前很迷幻,天地很寬,現在年輕人的夢變少了。那不是他們的問題,而是他們的空間的確變窄了。
所以我從不覺得現在的年輕人「不行」。年輕人的作品,每一件我都看出時代的趣味,和與我不同的思維。
返台後經常受邀至各文化藝術單位做諮詢審查工作,我必須說,這二十年來台灣年輕創作者的開放性與世界性是可喜的,絕大多數的人都會關注環保、人權、永續的問題。
上一代的創作者,與未來對話的精神沒有那麼集中,以前是只有「創作者、世界、創造的材質」之間的關係。然後我們那年代每個人都希望在美術館展覽、被收藏、名留美術史。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就是想表現、想發聲、想引起大家注意,即使是曇花一現,平地一聲雷,也好。反正他要說的話他說了,別人聽到了,就夠了,心情很純粹。
這種純粹其實讓我對過去的價值產生某種程度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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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文創
所以我相信,每個時代都是最好的時代。我當然懷念七○、八○年代各種大師都還在世的時代,真是輝煌啊。但我也喜歡此時此刻,看到台灣新的創作能量一直冒出來。
但我不喜歡這時代「文創」被表現的方式。
文創是關於「跨界」的事情,例如時尚吧,它帶動工業、流行、生活形態、各種周邊的可能性,產值非常非常大。可是你接不接得起來?台灣文創的問題就在各個圈圈之間根本接不起來。我們一開始期待公部門來整合,但公部門的腦子沒有辦法理解文創的核心價值是「雙贏」、「多贏」,是讓跨界的兩個或多個區塊之間互得其利,是讓跨界的產物變成能源乾淨、能量強大的核融合,而不是變成核災,突變出一堆四不像。
結果公部門有錢、有資源,但錢給的對不對也不知道,給的方向對不對也不知道,反正有給就算業績做到了,可以交差了。結果是,我現在已經不想看任何以「文創」為名的東西。喊了十幾年,最後都是搞出一堆四不像,花了納稅人一堆錢,但任何新的形象、表情與可能性都沒有出現。
最可怕的是,什麼事情落在政府機關手上,一切都不重要,就是企畫案最重要。搞到最後,誰的powerpoint做得最好、話說得最漂亮、最懂得揣摩公部門胃口、最會做presentation,政府就鼓勵誰。
這和「創作」與「文化」的關係到底在哪裡?我很懷疑。
(本文為節錄,精采全文請見《寂境-看見郭英聲》)